這塊地原來都是一個一個的老破村子,自從高速發展的經濟輻射到城市最邊緣,村子們便接連拆遷,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取而代之佔據了人們的視線。但拆房總比蓋房快,一個全新的現代化樓盤蓋起來需要好幾年時間,宜居的地皮上豎着得都是圍牆圈起來的半成品,僅有寥寥幾個佔地面積不大、住宅風格單一的小區竣工。
姚若鄰目前住的單身公寓便是其中之一。秦少游隨着工作更替,更替住房,會和他一樣看中這個小區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選擇。
他只睨了秦少游幾秒鐘,詫異的情緒就過去了,合上車門,筆挺地站在他那輛外形顯眼的mini cooper邊——被秦少游的好兄弟於先生撞壞的奧迪受損實在太嚴重,4s店沒法維修,只能返廠進行全車大修,幾乎是重新造了一輛還給他,姚若鄰又嫌哪兒哪兒都不順手,丟車庫裡再也不開了。
秦少游看到他穿一襲修身羊絨大衣,男女皆宜的版型把他氣質襯得十分溫潤優雅;細碎的短髮入冬以後沒去修剪過,遮住了他英氣的濃眉,使露出來的秀氣五官愈發柔和,乍一看真有點雌雄莫辯。不禁回想到魚頭曾把他當女人罵,心底一樂,嘴角溢出一絲不太明顯的笑。
姚若鄰上前一步,屈起兩根手指敲了敲他的車窗頂部,亦皮笑肉不笑的說:“秦少游,你沒聽清楚我說的話?每個單元的業主停車區域是固定的,你佔了我的車位。”手指又朝下指了指地面上黃線劃分的區域,斗大的英文字母標出這一片的車位屬於C區住戶。
“我知道區域是固定的,但具體的停車位不固定吧?又沒寫你姚若鄰三個字,憑什麼說我佔了你的?”秦少游熄火拔鑰匙,偏不退讓。
姚若鄰輕輕“呵”了一聲,失笑道:“你也住C區?”
秦少游心說這普通商品房又不是軍區大院一類的地方,還需要劃個身份門檻住呀?鑰匙圈故意在姚若鄰眼皮子下緩緩打轉,顯擺他的電梯卡。這是小區安保的一環,不同單元的住戶未經允許,是不能隨意進入其他樓棟的。姚若鄰眼尖,瞥到秦少游不僅和他住同一片區域,還住同一棟樓。果然巧得不得了。
氣哼哼地回了自己的車,另找地方停。通過地下層的電梯直接回家時,秦少游也在門口等着,旁邊還站了一箇中等身高卻肌肉虯結的黝黑男人,剃着平頭,套着加厚的運動套裝,打扮氣質怎麼看都像一個運動員。
那人滿面春風地小聲和秦少游攀談,姚若鄰聽到他自我介紹,名字非常大衆化,但姓氏極其稀罕,居然姓扁。秦少游客氣地敷衍着他,餘光瞥了瞥姚若鄰,忽然笑吟吟道:“扁先生,你們健身房一對一的私教課程能捎帶上朋友嗎?我這人有個毛病,吃喝拉撒都得人陪着,一個人單獨上課,我怕我交了錢也懶得去。”
那扁先生積極的說:“你和朋友商量好,兩個人報一個教練的課,我們當然沒意見啦。”
“哦,這樣啊……”秦少游透過反光的電梯金屬門,打量別過臉假裝沒看見他們兩個的姚若鄰,眼神跟準備偷雞的狐狸似的,看得姚若鄰毛骨悚然,“若鄰,你下班以後不需要陪女朋友約會吧?扁先生的提議我覺得挺好的,要不……”
“不去。”姚若鄰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正眼都不願賞他一個。
秦少游早料到他會是這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度,朝在附近健身房做教練的扁先生頗無奈地聳聳肩,表現我萬事都得聽我這位朋友的。害姚若鄰被動唱了一回黑臉。
須臾扁先生到了他所在的樓層,提前出了電梯,狹小的空間裡只剩他們兩個人還在緩慢上升。姚若鄰沒忍住脾氣,胳膊肘往秦少游肚子上拐了一下,撅着嘴說:“你被人纏着推銷辦卡,幹嘛拖上我啊,搞得我們好像很親密似的。”
秦少游挨他這一下,難得沒發火,捂着肚子悶悶地說:“我好心好意搭上你唱雙簧,免得等會兒你也被纏。你疑神疑鬼什麼?又不是風情萬種的漂亮女人,我還不想同你親近呢。”
心裡頭卻嘀咕道,那一雙大眼睛也不知道長着幹嘛用的,沒看出那姓扁的推銷之餘目光在我們兩個身上到處亂瞟嗎?
他打遊戲時經常在附近頻道看人談網戀,這款抽卡遊戲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淨是男人約男人,偏偏還沒有屏蔽功能。秦少游盯着屏幕打多久秘聞副本,就看那羣小基佬聊了多久找對象的辦法。久而久之,居然被潛移默化的能通過言談舉止和某種特定身份,識別一個男人是直的還是彎的。
姓扁的那個健身私教,看起來就像他們圈子裡常說的透明櫃,估計還是一個主動躺在下面的,看直男的垂涎眼神赤.裸.裸得絲毫不遮掩。
姚若鄰全程撇着臉,其實連姓扁的正面長什麼樣都沒看清,當然不會發現自己被覬覦了,不領情道:“你別把火引到我身上,他也沒精力纏着我。你越提及我,我才越容易倒黴。”後半句暗指遊戲裡挨他寮成員辱罵。
秦少游聽不明白,結合他在衛生間陰陽怪氣說過的話,總感覺姚若鄰字裡行間意有所指:“我到底哪兒得罪你了?前段時間私底下見面,我們兩個不是相處挺好的嗎?你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微信不回覆,留言也不搭理。”
發生了什麼事還得我提醒你?姚若鄰目光從他裝得誠懇的臉上掠過,抿着脣不吭聲。小情侶鬧彆扭似的,非要秦少游自己悟,不然就顯得他像是那種受了委屈忙不迭向老師打小報告的學生,說出去多難堪啊。但又很想讓秦少游知道,並且表態,於是哼哼唧唧地含糊道:“不是現實裡的事,說了也沒意思。”
秦少游卻執着得嚇人,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到了他家門口。姚若鄰還得往上升一層,喊他可以滾出去了,秦少游竟然猛地伸手一拉,把姚若鄰一併拉出來,堵在樓層過道的角落裡,說:“你不明說,那我來查。”
一手撐着平坦的牆,一手抵在姚若鄰頸後的斜角上,手裡還捏着電話,撥通了魚頭的號碼。半晌聽見那邊“喂”了一聲,他開門見山地問:“你們最近是不是揹着我,在遊戲裡搞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