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若鄰匆忙掛斷電話,略作收拾,留下丹尼爾看家,開着另一輛在車庫常年吃灰的mini cooper,一路風馳電掣的趕往平安大道。上班早高峰期,平安大道上車水馬龍,都被大道中央的一起車禍堵得停滯不前。兩個事主鬥雞似的瞪着眼,臉紅脖子粗,互相指着對方的鼻子飈髒話,交警一手推着一個,硬生生攔住沒讓他們打起來。
他把車停附近的兒童醫院內,徒步穿過馬路,遠遠地就看見一輛SUV斜斜地撞進了他的奧迪後座裡,把那體積偏小的奧迪頂得車尾往上翹,擋風玻璃碎了一地。SUV的車頭損傷嚴重,幾乎變了形,不知是劇烈碰撞造成的還是被奧迪壓的,或者兩者皆是。
那場面可真是觸目驚心。姚若鄰摩西分海似的撥開圍着現場議論紛紛的人羣,擠到方祁連身邊,緊張得呼吸都急促了許多:“你沒事吧?撞到哪兒了我看看。”
方祁連玩了個通宵,臉色有些憔悴,這會兒氣得眼睛都紅了,狀態十分嚇人。見姚若鄰來了,摸了一把臉,緩和了語氣說:“我沒事,就手肘上一點淤青。”翻着袖子給他看。
姚若鄰放下心來,又扭頭去看肇事司機。高高壯壯的一個男青年,皮膚黢黑,板寸頭國字臉,顯得頭有點惹眼的大。他聽見交警喊他“於先生”,往前走了一步擋在方祁連跟前,說:“這位姓於的先生,有什麼話我們不能心平氣和的好好溝通?交警也在這裡,規規矩矩跟着程序走總不會錯,你又何必這麼大火氣,一大早就在大庭廣衆之下撒潑鬧事?”
那位於先生正在氣頭上,沒仔細看對方多出來一個什麼人,只覺得姚若鄰白白淨淨,身上一股馥郁芳香,下意識把他當做給自家男人撐腰的小娘們兒,從鼻子裡哼出聲道:“我撒潑鬧事?是他先下車,揪着我要打我的好麼?你看看他給我抓的,一大男人還留長指甲,噁心不噁心!”也翻着衣服領子給他看,鎖骨上一道一道鮮紅的指甲印。
姚若鄰還挺護短,不問來龍去脈,也不關心誰先動手,只一味地護着方祁連。於先生怪方祁連開車不看四周,路中央說停就停。姚若鄰就責罵他也是瞎子上路,人家停不停跟你橫衝直撞有什麼關係?你們又不是一條道的。交警怕他們越吵越兇,僵持不下,妨礙公共交通,等到拖車把車子拖走後,人也都拉到人行道上,喝了一句“別吵了,光靠吵能吵出滿意的結果嗎”?喝得他們都安靜了,然後再開始重新談一遍責任。
方祁連是直行,穩穩當當地開着車,雙黃線都沒壓到一丁點,過錯方怎麼也算不到他頭上。姓於的雖然是逆向直行,但車頭遠遠超了線,不必調監控都知道,主要責任全都在他。
交警判姓於的全責,記了兩人的信息,也不敢直接走,要他們當着面好好商議賠償,把事情徹底解決了再撤離現場。不然等交警一走,又得開始打架。
姚若鄰車險賠得高,倒不太在乎錢的事,就是一口氣咽不下,不出修理費也得逼他出點醫藥費。雙方又扯皮扯了將近一個小時,姓於的一看時間快到十一點了,不得不做出退讓,跟姚若鄰換了電話號碼,等鑑定結果出來,立即聯繫他,他一定負責。
方祁連哼了一聲,冷嘲熱諷道:“早有這種態度,什麼事都儘快解決了,現在也不至於急得火燒屁股。”
姓於的原本都要離開了,聽見這話,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連帶着姚若鄰都被咒了一回十八代祖宗。
“好了,你也少說兩句,這張嘴巴怎麼跟狗會長一樣欠罵。”姚若鄰皺着眉數落他道。上午的班只好翹了,帶着他去省人民醫院做全身檢查。
這一天都在醫院裡耗費掉了,所幸方祁連沒什麼大礙,只是一點皮肉擦傷。從醫院出來能吃能睡,生龍活虎,別提有多健康。
姚若鄰沒去上班自然也就沒什麼事可幹,早早地跟丹尼爾吃了晚飯,懶洋洋地陷進沙發裡一邊打遊戲一邊等他削飯後水果。
週五晚上寮裡不打鬼王麒麟,可以三三兩兩各自組隊一起打陰界之門。姚若鄰之前都是跟狗會長或者他那感情好到穿一條褲子的兄弟魚頭副會長一塊組隊。點開列表卻發現兩個人都不在線,只好在微信羣裡找其他熟人玩。
寮裡似乎都默認他是女玩家,男生對他挺禮貌謙讓的,女生也喜歡拉着他嘰嘰喳喳。一打開微信,就看到一羣女生七嘴八舌地在教狗會長煲湯:紅棗、枸杞搭配西洋參、當歸、黃芪,整隻烏雞洗淨掏空腹腔,切去雞屁股,開大火用砂鍋燉煮。還有一些簡單易學的藥膳。
姚若鄰光看文字就口水直流,忍不住問:“怎麼馬戲團又變成新東方烹飪學校了?”
一個叫流雲隨月的女玩家說:“魚頭重傷住院了,狗會長要過去陪牀。”
他被唬得一愣,剛要問怎麼回事,雲雀的女朋友蘇千蕁就搶白道:“怎麼回事呀,他昨天半夜跟我聊天的時候還好好的呢。”
流雲隨月沒搭理她,接着狗會長的話繼續說養骨傷的人該經常吃些什麼。姚若鄰察覺出她們兩個氣氛挺微妙的,自行問了一遍發生了什麼事,流雲隨月倒耐心地回答了他,說是魚頭早上趕着去上班,騎共享單車被橫穿馬路的小轎車撞折了右腿,幸好有護欄擋了一遭,不然當場就去見閻王了。他不是本地人,身邊就狗會長一個掏心掏肺的好哥們,住院這段時間的吃喝拉撒都得狗會長幫忙照顧。
姚若鄰早上才處理完一起車禍,看到這兩字就來氣,憤懣道:“我的車早上也被個不長眼的撞了,現在流行花錢買假駕照嗎?一個二個不會開瞎開!”
羣裡衆人又順着他的話頭紛紛回憶起自己曾經碰到過或者差點碰到的車禍,一起痛罵那些堪稱殺手的不良司機。狗會長按照成員們提供的菜譜,翻出許久不用的紫砂鍋煲上山藥排骨湯,大火燒開水後轉小火慢燉。等紫砂鍋裡的湯水慢慢熬出奶白色的時候,掏出手機看了看,看到他們還在聊車禍,眼尖瞥見了櫻吹雪說今天倒黴遇上的這一次,害他的車差點報廢,心跳漏了一拍,極爲剋制的問了一句:“你受傷了嗎?要緊不要緊?”
姚若鄰說不打緊,當時在車上的不是他,又重複追問了一次魚頭是怎麼回事?情況怎麼樣,傷得厲害嗎?
秦少游發了一段語音,語氣聽起來頗爲憂心忡忡:“不好說,傷到了骨頭,三個月不能下牀,但是好好休養也不會留下後遺症。”
又說:“他今天簡直衰到家了,早上開着四個輪的汽車出門,旁邊一輛不知道什麼車撇了下方向盤,害他也跟着偏了一點車頭,結果跟一個逆行的年輕富二代撞了。那傢伙囂張得不得了,解釋都不肯聽就動手打他,還叫了他包的二奶一起罵他。他吵不過又得趕着去上班,認下責任之後,在兒童醫院附近找了一輛的共享單車騎着去公司。沒想到兩個輪子也能出嚴重車禍,一個疲勞駕駛又高度近視的司機拐彎的時候橫衝馬路,連護欄帶單車,把他撞進了路邊綠化帶,就成現在這模樣。”
姚若鄰正聽着,丹尼爾端着果盤問他加番茄醬還是加沙拉醬,害他沒聽清前半段,只聽見魚頭騎着共享單車,被一個高度近視的司機撞進了綠化帶。想再回放一遍的時候,記錄被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刷沒了。
他只好幫着罵:“又是一個瞎子上路,讓魚頭別省錢,該用好藥就用好藥,賠死這種沒有社會公德心的人。”
魚頭最氣的還是一開始的富二代,就像蝴蝶效應原理所說的那樣,最開始不撞上他,罵罵咧咧又打又鬧耗到中午纔去公司,也就不會被後來的司機給撞了。秦少游同樣覺得動手打人有點過火了,狠狠唾棄道:“打人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姚若鄰這才聽明白,那高度近視的肇事司機居然還打人,抱不平道:“真不是個東西!誰給他的臉打人啊?”
“你又是怎麼一回事?”秦少游問,他沒看到櫻吹雪說詳細的經過。姚若鄰也儘量三言兩語說明白,大致就是直行的時候看到路口的黃燈變紅燈,就放慢了點車速,結果被越過雙黃線的車給撞了。秦少游嗤鼻道:“這種人竟然也能開車上路?別是拿腳開的車。”
蘇千蕁這時候倒是插了一句話,好奇地問秦少游:“魚頭怎麼知道那個富二代叫來一起罵他的女人是二奶啊?”
秦少游說:“魚頭找共享單車的時候,撞見那女人開着寶馬旗下的一款車載富二代回家,富二代還跟她說什麼‘今天的事不要被我家那位知道了’。他就很肯定的跟我說,那六角臉的女人是被包的二奶。”至於是寶馬旗下的哪款車,他給忘了,他對汽車一向研究的不深。
羣裡便有男玩家頗玩味地說:“二奶開寶馬啊……不是mini cooper就是寶馬三系唄。”其他男生也像產生了某種默契般,對着這兩款車陰陽怪氣的議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