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一髮而動全身, 秦少游明白姚若鄰身上繫着的不單單只是一個保守家庭,背後還牽扯着許多利益。他隱約聽說過姚氏枝繁葉茂,你若不極力往上爬, 便會受到旁系枝椏的打壓, 不許你越過他們抽枝發芽。面對如此境地, 姚父給出的退讓確實稱得上最好的結果。
秦少游沒有立場得寸進尺, 只能感激似的笑了笑, 說:“以後的路不管遇上多少坎坷,我都會和若鄰互相扶持着,慢慢走下去。不會辜負您的讓步, 也不會叫旁人看我們的笑話。”
姚父輕輕發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單音節,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滿溢出來般:“大丈夫一諾千金, 但願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從書房出來的時候, 姚若鄰與姚母一個站着, 一個坐着,臉色亦不太好看。秦少游餘光睨了睨滿地碎瓷爛杯, 心知他們母子也曾經歷了一番激烈爭吵,以至於兩個脾性較爲溫和的人都怒不可遏,險些大打出手。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湊得姚若鄰很近,一來想仔細打量一番後者有沒有受到實質的傷害, 二來是防止姚母再次發作, 他也好擋上一擋。
姚若鄰見他和父親的談話已然結束, 一面隨手抽了幾張紙巾擦拭衣服上濺到的茶水, 一面漫不經心道:“飯吃完了, 時間也不早了,明天公司裡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我這就送你回去吧。”藉口送了秦少游一段路,並未在家中留宿。
秦少游坐在狹小的空間裡,頭頂一束類似陽光顏色的燈打下來,擋風玻璃上登時浮現了兩道模糊的倒影。他盯着這影子,姚若鄰的輪廓像一滴墨融進了水裡,看得不甚清晰,卻也能透過不甚清晰的眉眼,不甚清晰的脣齒,感知到他此刻的鬱鬱寡歡。
汽車一旦自分岔處的噴泉池開出去,遠離了這棟樹影婆娑的房子,他們的將來就一切都有了定數。再沒有人會想方設法的分離他們,再不用提心吊膽地等着親情這把懸在頭頂的刀何時落下,該攤牌的都攤牌了,該爭取的也都爭取到了,即使日後麪包減少了,六便士丟棄了,他們也還有彼此,以及明朗的一輪皎皎白月。
秦少游恍惚間想說點什麼,蹭了蹭姚若鄰的腿,思忖良久卻是詩興大發道:“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共享無盡的黃昏,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當初告白時,以絢爛煙火昭告天下的剖白,如今換了另一種場合,另一種方式重複,簡直有點許下承諾的意思了。
姚若鄰展開一絲若隱若現的笑,騰出手與他勾着指頭,嗔怪道,讓你們這羣烏鴉嘴說中了,我現在真要流落在外,無家可歸了。
秦少游滿不在乎地低頭吻了吻姚若鄰的指節,白皙細膩,柔若無骨,一看就是嬌養慣了的小少爺。他的脣由指尖遊走到手指根部,再滑到一大片赤.裸的手背,繼而霸道地咬了一口,牙齒印像蓋上一個戳:“這不是還有我呢?姚若鄰,我給你一個全新的家。”
姚若鄰眼角挑了挑,秦少游那一口咬得他直抽氣,眼眶都微微紅了些,不知是疼的還是感動的,無聲笑了半晌,才擲地有聲地“嗯”了一下。
他們兩個的關係終於從地下轉爲明面上的情侶,等着手開始準備同居後的瑣碎事宜才發現,兩人世界也不似電影裡說的那麼浪漫。吃穿用度,柴米油鹽,不能只顧着一個人的喜好走,需要兩個人不斷地磨合包容。上班時間拼了命的工作,忙得連水都沒空喝一口,就爲了提前一些時間下班,跑遍各個市場採購合適的傢俱與雙人份的生活用品。
姚若鄰知道他在目前的位子上坐不久了,名下許多姓姚的產業也即將與他毫無瓜葛,因此他只賣掉了完全屬於自己的一部車和公司附近那套單身公寓,車是二手車,房子又曾出過命案,費了好大的勁託中介轉手亦拿不到多少錢。秦少游卻翻着售樓信息,數着存款上的零,說媳婦兒的錢應急才能動,日常支出我負責就夠了。將那些錢原封不動地塞還給了他。
“我還沒落魄呢,你就開始可憐我了?”姚若鄰頗有些不滿,他四肢健全,學歷不缺,怎麼在秦少游眼裡脫離了家族的廕庇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秦少游卻保留着一些傳統男人的思想,從小就看着他爸將基礎的工資卡上交,用於小家庭裡的吃喝,瞞着單位接的外快則和他媽開了一個聯名賬戶,存起來,將來買大件物品或者房子才取。他理所當然的將自己擺在了他爸的角色上,忘了姚若鄰不是他前女友,不是操持家庭的主婦,不需要另一半來當頂樑柱。
捱了姚若鄰一頓白眼,才恍然大悟,事事都由着他自己包攬的做法挺看不起人的,很像是他花錢養了一隻漂亮的寵物,而不是平起平坐的戀人。於是口風一轉,放軟態度跟媳婦兒商量道:“我手裡的老婆本剛好能付一套一百來平的公寓首付,你手裡的錢不必幫我分擔。你買旁邊那套,咱們裝修的時候打通成一戶,房產證也能一人拿一本。”
這是和魚頭他們那羣烏鴉嘴連夜商討出來的辦法,法律上不贊成同性婚姻,不會寄予任何有效的法律保障。秦少游又不想姚若鄰放棄諸多,沒名沒分的跟着他過一輩子——更重要的是,他不想以後感情如果出現了危機,後來居上者能趾高氣揚的把姚若鄰趕走。有了這一重鑽空子得來的保障,姚若鄰大可以拿棍棒把非法入侵者合情合理的趕出去。
聽他這算盤打得啪啪響,連未來出現的極壞局面都設了迴轉的餘地,姚若鄰啼笑皆非道:“你怕你會有七年之癢,就不怕我也是個男人,我也會有嗎?”
秦少游冷冷地哼了一聲,兇巴巴道:“哪個野男人敢勾引你,我就把他做成模型,眼睜睜看着我天天親你,抱你,吃不着,摸不着,只能乾着急。”
姚若鄰頓覺毛骨悚然,即使有暖氣吹在身上都不禁打了個哆嗦:“看不出來你除了是個斯文敗類,還藏了一點反社會人格。”
“敢跟我搶食,就得有萬劫不復的覺悟。”秦少游學狼狗一般呲着牙,在姚若鄰剛剛洗乾淨的雪白□□上咬了咬,乞食似的撒嬌道,“你又用了那薄荷香的沐浴露?聞得我都餓了。”
姚若鄰乜斜着他笑罵道:“你還真是屬狗的啊?下流,記仇……”
“還有精力異常旺盛……”秦少游補充道,把牀上攤着的廣告冊子和記賬本一一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