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君創建陰陽寮以來,還是第一次管着這麼多人。他不像年輕的單身玩家有大把時間耗費在遊戲裡稱王稱霸,而副會長方祁連也是個忙於流連花叢的人。以前寮裡最活躍的成員就只有妖仙兒和姚若鄰,這兩個整天被關在自家公司裡上班,雖然一個人獨霸一間寬敞辦公室,關起門來做什麼外頭都看不見,但父母埋在身邊的耳目衆多,不敢明目張膽地偷懶,只能躲在文件夾後玩玩手機消磨煩悶的上班時間。是以誰都沒認真把遊戲當回事,滿門心思去培養。
這回倒因禍得福,無意出了一點名氣,不僅順位大寮的流雲隨月等人加入了他們,還吸引了一些新玩家。一週之內“柳花深巷”的成員陸陸續續增添到了八十人,人數上也不再落後他們的仇家“咫尺天涯”。淮南君把新人一個一個拉進微信羣,看着終於開始吵吵鬧鬧的小破寮,成就感得到極大滿足,晚上七點試着開了五星麒麟,大半個寮的成員都爭着去打,自然是穩穩當當地取得了勝利。
淮南君一邊清點獎勵一邊感慨道:“難怪都擠破頭了想進順位大寮,人多實力強就是不一樣,等咱們再往上升幾百名,我也學狗會長橫着走,給寮改個名——就叫‘你爺爺’怎麼樣?”
姚若鄰早在秦少游寮裡打過所有的五星麒麟了,不像他們兩三人打半個多小時,打過一次雷麒麟後煩得平日不肯再開,拖着成就沒法完成;對於五星麒麟發放的獎勵亦見怪不怪,無奈地笑了笑說:“一百名的尾巴都沒摸到就妄想着騎狗會長頭上,不怕他找你麻煩啊?別忘了我們寮裡戰鬥力最高的兩個副會長可是他的人。”
淮南君沒吭聲,他刻意不去提流雲隨月她們走了之後的情況,在他眼裡但凡掉進了他的窩,那不論是哪隻母雞借地下的蛋,都必須屬於他了,沒有吃進去還吐出來的道理。
方祁連跟自來熟的雞婆組隊刷副本,只帶陰陽師晴明、打火的輝夜姬和增加行動條的山兔,手機擱酒杯旁邊等着贏。他嘗足了當甩手掌櫃的甜頭,同樣不願意放人,厚顏無恥地說:“現在是我們的人!你少一口一個狗會長的人提醒流雲和白髮,等時間一長她們習慣了這兒,肯定懶得走。”
“合着你們就等時間一長,把借兵這事抹了,當沒發生過?”姚若鄰發自內心的佩服這倆奸商,哪怕一點蠅頭小利可圖,任何手段隨時隨地用,“真夠貪的。”
淮南君向來是利己主義者,臉不紅不心跳的附和方祁連道:“她們自願進來的,自願留下來也不無可能。我們寮一旦發展起來,她們就是副會長,比狗會長那兒待遇好多了。”
方祁連跟着補充道:“寧當雞頭,不做鳳尾。”姚若鄰頗過意不去,苦口婆心的說狗會長盡心盡力幫我們,我們卻在背後算計他,這要是傳出去誰還敢跟我們乘同一艘船?不曉得哪天就被你們兩個踹下水了。留不住雞婆和流雲隨月的。方祁連見他這般激動,突然想起一事:“最先算計狗會長的是誰來着?他至今仍不知道櫻吹雪其實是個一米八的大男人吧?”
姚若鄰漲紅了臉,囁嚅道:“我……我酒吞還差五片,換完這五片我一定坦白。”
淮南君連忙打蛇隨棍上:“酒吞童子我有七片,我替他給了——你坦白完也是撕破臉的下場,難道要回他那兒去找罵挨?早死早超生,他的人也好收立即回去,免得被我們惦記。”
這番話卻在姚若鄰腦子裡轉了個彎兒,他尋思着我把犯的錯誤承認,你們也把即將犯錯誤的念頭打消,這筆買賣倒挺划算。於是滿口答應下來:“好,我現在就同他講。”
姚若鄰停了一會兒纔去找秦少游。那時候他正在魚頭病房裡和他的小板凳作伴——蘇千蕁晚飯後又帶着果籃吃食和百合花來看魚頭,上回魚頭嫌棄秦少游偷懶在街邊買的瓦罐湯太鹹了不好喝,這回蘇千蕁親自燉了一盅魚頭豆腐湯帶過來,用一個保溫瓶裝了,掀開蓋還熱乎乎的冒白氣。
她依舊坐在窗下,背對窗外黃白色的路燈光線,長髮流水似的披散在肩上,微微側頭時有種說不出的曼麗風情。秦少游看着她把鬢邊的碎髮別到耳後,一手撐着牀沿上身往前傾,嘟起嘴朝魚頭手中的湯勺輕輕地吹,繼而俏皮地說:“魚頭吃魚頭……”
坐在小板凳上不自覺地往上掙了掙,雞皮疙瘩再次爬上手臂,他現在就像寒冬臘月只穿了一件背心站在北風口。
秦少游看得難受,抓心撓肝地想找點什麼轉移注意力,上游戲寮裡的熟人都不在線,找姚若鄰他們那幾個,方祁連又說要下線了,改天一起玩。剛要起身去走廊吹吹夜風,微信忽然來了姚若鄰的消息,問他在不在忙。
他生怕自己看花了眼似的趕緊回覆道,不忙,你有事找我?姚若鄰說有事。在屏幕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憋出一句,我加班好無聊,你陪我打御魂吧。
秦少游正有此意,又在小板凳上坐定了,挨着牆角的插座一面給手機充電一面陪姚若鄰打遊戲。
姚若鄰領了一小時御魂加成,心不在焉地點準備,盯着秦少游那老鼠傑瑞的頭像開始起草腹稿。他原本就是文科生,即使大學裡讀商科,也利用閒暇時間輔修了一門文學相關的專業,寫文章又快又漂亮,到了這緊要關頭卻一個字都編不出來。
還是秦少游先開了口,奇怪地問:“你今天怎麼了?平時不是話挺多的嗎?怎麼一直不說話。”以往他們兩個組隊刷副本,姚若鄰也是負責打個火加加行動條,用不着他戳那怪,就喜歡拉着秦少游閒聊。有回秦少游忘帶鑰匙,打着把黑傘蹲家門口等急開鎖的人來,姚若鄰聽他抱怨,便給他講了一個特別冷的笑話逗他開心。說是有位心理醫生髮現醫院門口整天有個男人打一把大得出奇的黑傘蹲那兒一動不動,連續觀察了一個星期,他都蹲在同一個位置上,一蹲就是十幾個小時;於是醫生也打了一把黑傘蹲在他旁邊,想假扮精神病跟他交流,結果那男人不說話,幾個小時後才從傘底下擡起頭問醫生:你也是蘑菇嗎?
秦少游敷衍的哈哈兩聲給他捧場,好一會兒纔回過味來,氣得直髮笑,說,你罵誰精神病呢!姚若鄰不怕他,繼續逗他說,我可沒打着把黑傘蹲大門口。
想起之前這些好玩的事姚若鄰就堵得慌,再也笑不出來了,準備一鼓作氣豁出去時,秦少游又搶了白,支支吾吾地同他講:“我發現了一個很不道德的秘密,我不知道該不該暗示當事人,如果秘密曝光的話我們可能連朋友都沒法做了……”
姚若鄰心裡發虛,驀然泛起一陣恐慌,彷彿不道德的秘密是關於他撒的謊言,連忙關掉了好友對話框,不敢看他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