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慶典結束後不久,克利夫蘭告別瑞卡瓦返回任職之地因斯帕克;同行的還有扎克雷,瑞卡瓦委任他爲貝倫卡恩堡的監督官,與從城中僱傭的工人們一同運送工具與武器返回貝倫卡恩堡。
狂歡的氣氛黯去,整個城市都回到了往常日復一日的忙碌當中。由於計劃更改,瑞卡瓦沒有立刻得到約西亞關於鼴鼠區治安官一職的任命,這些日子他都在點選碎盾者新軍的優秀軍官和精兵,爲遠征做準備。
又是一個昏暗的傍晚。
瑞卡瓦茫然地牽着馬站在陌生的小巷中,手足無措。這裡是外城毗鄰港口的一處繁華街市旁的小巷,他以前從來沒來過。
就在今天的上午,他收到了一封署名“安娜·科穆尼納”的信,不用想都是霍諾莉婭·賽靈斯的手筆。信的內容十分簡單,只有一行字,描述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地址:“外城,靜夜港,雪螢木大街一百一十七號,查理大叔的湯勺。”
這種信他已經收過不止一封。從慶典那夜在賽靈斯宮殿內,奧格塔維婭庭院外殘破城牆上的一夜雨露後,瑞卡瓦就經常收到這樣的信。信裡有時是半看得懂,半看不懂的詩,有時是光怪陸離的故事,有時霍諾莉婭自言自語般的牢騷,還有的時候則像今天這樣簡單直白,一個幽會的地址。
瑞卡瓦沒有一次回過信,但他必須承認,霍諾莉婭三天兩頭髮來的私信使他的文字水平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而且不僅僅侷限於閱讀上。他也曾試着寫過幾次回信,不過最後都被他燒了了事。這年頭紙張可不便宜,第一次瑞卡瓦還因爲浪費而有些心疼,可之後就只剩下彷徨了。
一如往日,瑞卡瓦準時赴約了。
不過他並沒有找到哪個房屋掛的招牌寫着“查理大叔的湯勺”這樣的詞。一臉狐疑的瑞卡瓦站在原地左顧右盼,彷彿硬是想要從這一間間平凡的屋舍間瞧出些端倪。
等天黑了就回去吧……他想。
忽然,離他最近的那件木門開了。一位有着油亮絡腮鬍的高大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迎了出來。
沒等他開口,瑞卡瓦就問道:“你就是查理大叔?”
“沒錯!”男人豪爽地笑道,他背後門上褪色模糊的招牌正是一隻大勺子。他長得很和善,想必年輕時一定也是個傾慕者衆多的帥氣小夥子。
“所以你是做湯勺的?”
“……”男人笑容一僵,愣了好久。
“哈哈,開玩笑的,我知道你是開餐館的。”瑞卡瓦哈哈大笑道,“在你這裡拴馬沒問題吧?不會有人偷吧?”
“當然不會!來,都交給我,我家保證幫你把馬喂得好好的。”說着,男人就接過了瑞卡瓦手中的繮繩。
“話說,我怎麼感覺你知道我要來?”瑞卡瓦才向店內邁了一步就忽然停住了,轉身問道。
男人牽着馬一邊走着一邊扭過頭哈哈笑起來,道:“那是當然,安娜小姐已經在樓上等你了。”
“哦……”說完,瑞卡瓦走進了房屋,口中自言自語着,“你怎麼知道是我?他情人那麼多,你就不會弄混麼?”
一樓佈局很平凡,進門靠左牆是一處陳列着酒桶的櫃檯,餐桌與椅子整齊地擺放着,昏黃的油燈溫馨得讓人昏昏欲睡。餐館裡出奇的安靜,因爲這裡壓根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一位豐滿的婦人坐在櫃檯裡朝瑞卡瓦欠身微笑,緊接着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瑞卡瓦點頭回應,默默地走上了二層。他停在拐角處,輕悄悄地探出腦袋觀察。
深紅窗簾隨風微微搖動,窗邊,盛裝的霍諾莉婭俯在桌上,託着腮望着窗外的羣星,凝光的瞳孔映照着餐桌上搖曳的燭火,蠟像般一動不動,靜謐無聲。
正在瑞卡瓦思忖要不要多躲一會看看情況時,霍諾莉婭卻頭也不回地說道:“出來吧。”
無奈,瑞卡瓦自嘲地聳聳肩,坐到了霍諾莉婭面前的位子上。
“……我們的關係如此危險,對我來說更是提心吊膽,爲何你總是一副深信我會赴約的樣子。”瑞卡瓦眉頭微皺,問。
“因爲你是隻食髓知味的流浪貓啊。”霍諾莉婭俏皮一笑。
“……”瑞卡瓦有種遭到辱罵的感覺。
沉默……
霍諾莉婭無奈地轉過頭看向瑞卡瓦,道:“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因爲沒啥好說的啊。”瑞卡瓦一本正經道。
“我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纔會喊你來陪我啊……我認識的男人裡就你最不會哄女孩子了!”霍諾莉婭發牢騷道。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哪根筋搭錯了。”瑞卡瓦如是說。
“你……”霍諾莉婭怨念慢慢地瞥着他。
“開個玩笑。”瑞卡瓦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問道,“樓下怎麼沒客人?雖說這裡比較偏僻,但也不至於一個顧客都沒吧?”
“今晚我把這裡包了唄。”
“開玩笑的吧,這店面本就偏僻,想必來的人也多是熟客。就這樣包了店把來人轟出去,也不怕落了老闆的招牌麼。”
“額,這個麼……我與老闆是熟人,也算是老朋友了,說得上話,這種忙他還是會幫的。再說他也不是靠掌勺營生。他年輕時是跑船的海商,掙了不少錢,如今已經算是在養老了。這餐館只是他閒下來的興趣和副業罷。”
“果然是有錢人的世界,末將不懂。”
“額,包個店而已,這種事對同男爵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啊。”
“我又不是那些世襲同男爵,歷經幾代經營,名下又有田莊又有商鋪,說不定還能有艘海船,家大業大,財大氣粗。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情咱不幹。”
“得得得,我懂你的意思。不就是要錢不要臉麼,窮鬼本性暴露無遺啊。”
“哦哦,暴露就暴露吧。野貓不敢裝猛虎,我可是誠實守信的良民。”瑞卡瓦若有所思地說,“話說回來,我是不是可以從他嘴裡套出你在這家店裡和多少帥哥幽會過。”
霍諾莉婭白了他一眼,說:“那你去啊,我不攔你。”
“這也只是個玩笑。”
“你開的玩笑沒一個好笑的。”說着說着,霍諾莉婭忽然眼前一亮。她撐住桌子站了起來,俯身前靠,直勾勾地瞪着瑞卡瓦的佩劍。而瑞卡瓦則正對着霍諾莉婭紫鍛連衣長裙的胸部開口愣了一瞬,然後立刻無語望蒼天。
佩劍的劍柄上,鑲嵌着一塊橙色棱形寶石。這正是霍諾莉婭送他的那塊。
“嘻嘻,終於開竅了,嵌上去了啊。”霍諾莉婭滿意地笑道。
“哦哦,我慣用刀,不是劍。”
“……”霍諾莉婭瞪着瑞卡瓦坐了回去,無語片刻,這才嗔怪道,“你沒必要告訴我這些啊,難不成你是專門來氣我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