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藩督師入駐亞蘭城,統領東國軍務的同一時期,不死軍征討沃爾納的戰事沒有遇到多大困難。
在瑞瓦庫特總督府的援軍支持和梅爾西斯公國的側翼牽制下,在鐵力思大戰後本已人心惶惶的沃爾納軍民又逢舊總督含恨離職之事,更不妙的是新總督還未赴任,頓陷羣龍無首的境地,化作一盤散沙,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力量。
夏普出俯瞰堡後,多有血族、人類豪強反正,或向不死軍輸誠,或割據一地不遵夏丹號令。其中以與扎木花拉有着殺死家主之仇的維然謝亞一族最爲強盛殘暴,不僅迅速趁亂奪回了居城,還大肆攻殺周邊人馬。只是維然謝亞作爲曾經的血族伯爵大姓,拒絕聽從不死軍指揮,爲此,夏普還費了不少功夫。
新任沃爾納總督在邊境聽說不死軍入侵,驚慌不已,停頓不前,一連在驛站裡耽擱了好多天,前方傳回的軍情亦是越發險惡。新任沃爾納總督終究還是沒有膽量進入沃爾納力挽狂瀾,哪怕他是一位強大的人馬。
在返回卡拉澤後,新任沃爾納總督勸說納骨斯·臺吉明試探性地派出了一支部隊進入沃爾納境內,支援夏丹軍隊的抵抗,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沃爾納已進入了沸反盈天的全面叛亂狀態。援軍還沒遇到不死軍主力便在暴動民兵的攻擊下退回了卡拉澤,以至於叛亂還有向塔祖爾故地蔓延的趨勢。夏丹汗國只好先行整頓領內秩序,再做打算。
連三年不到,沃爾納又一次回到了布洛德帝國的領內,只是,此時此刻,沃爾納的境況已與原來大不相同。
因爲烏爾法居民起事開城迎接的緣故,不死軍兵不血刃地取下了烏爾法,爲了慶功,夏普在曾經扎木花拉宴請本地貴族的大廳裡擺下筵席,招待梅爾西斯、瑞瓦庫特和本地反正的將領們。
席間,夏普少見地多喝了幾杯酒,微醺的言語裡盡是遮擋不住的豪氣:“昔日我爲了保全手下性命,把馬斯頓公主放歸拉伊,馬斯頓公主在離去前曾對我說,她會在拉伊等待着我和我的軍隊的降臨。如今,我不僅奪回了鷹嶺,還奪回了烏爾法家族的居城烏爾法,假以時日,我必要與布洛德羣雄合攻夏丹,把戰火燒到他們的腹地,在拉伊城下踐行海倫娜的預言!”
“將軍高志!願莉莉絲護佑你!”賓客們湊趣地舉高酒杯笑着向他示意。
接下來,夏普又喝了三杯酒,面色緋紅的他連眼睛都無法完全睜開,卻還半眯着眼睛坐在椅上晃悠,發出癡癡的笑聲。盧修斯見軍團長的失態之狀也是無奈,先是失去舊領,後是寄人籬下,如今好不容易打開局面,夏普百感交集想要發泄也是再所難免。
暗歎一聲,盧修斯向正在彈奏烏德琴的少女樂師和她的姐姐,尚在不遠處和將官們調笑的侍女使了個顏色。兩人會意,先後放下了手頭的事,停弦的停弦,告別的告別,然後忙不迭地走到夏普兩邊,扶着他出去醒酒了。
“唔唔唔,好冷,別走,我想抱着你……休息……唔,按小時計費。”行過走廊時,夏普迷迷糊糊地說。
“還是讓我來吧,和往常一樣……”聞言,樂師的姐姐無奈地對妹妹笑了笑。
“我的年紀已經到了,我也……可以的……”樂師猶豫地細語說,然後竟是紅着臉低下了頭。
“……下人要有下人的本分,你可不要有太多的期待啊。”望着妹妹看了好久,姐姐忽然嘆了口氣,說。
“我知道。我只是想盡一下責任。”樂師的聲音細如蚊訥。
把夏普扶到臥房躺下後,姐姐立刻去倒醒酒的茶,妹妹也去準備擦拭的毛巾和熱水,然而還沒等她們返回,阿提亞確實火急火燎地趕了進來。
“阿拔斯·希木葉爾將軍求見。”阿提亞通報道。
夏普沒有反應,只是靜靜躺着,好似一個僵硬死人。正當阿提亞想要再說一遍的時候,竟見夏普猛地坐了起來,通紅雙目圓睜,整一個詐屍現場:“阿拔斯?快請快請!他怎麼來了?無妨,正好與我們同樂。”說完,夏普還有力地點了兩下頭,然後又倒了回去,重回躺屍狀態。
“阿拔斯將軍說……他想與你私下會面。”
“……怎麼了嘛?”
“總督死了。”阿提亞凝重地說。
“總督,哪個總督?沃爾納總督?他死了正好啊。”
“瑞瓦庫特總督,文蘭·瑪卡沙大人。”
又是一次,夏普沒有反應。
然而不出阿提亞所料,沒多久夏普便整個人彈了起來,他扶着額頭,艱難地移動到桌邊坐下,劇烈地咳嗽了兩聲,說:“快請阿拔斯!”
“是。”
不久後,披風染塵、神情疲憊的阿拔斯·希木葉爾快步走入了屋內,剛一進門便開了口,然而看到兩位女子的存在,他卻又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
“你們兩個……先出去一下。”夏普尷尬地撓了兩下頭。
“是。”姐妹一齊向夏普斂裙行禮,然後轉身離開。
帶到她們的腳步聲遠去,夏普急忙詢問:“阿拔斯,到底發生了何事?文蘭·瑪卡沙大人怎會忽然死去?人馬發動了突襲?還是鎮海堡混入了刺客?”
“不是人馬,是血族……是那個狗日的六藩督師維傑·泰斐倫。”阿拔斯苦澀地搖了搖頭說,他的臉在不自覺地抽動,眼眶裡閃動着溼潤的光芒,每次合起嘴脣都會把牙齒咬到最緊,“他斷了諸侯與軍鎮的貿易,要求總督去亞蘭見他……然後他取出了一份聽說是皇帝親自下達的詔書,羅列一大堆罪名,把總督推出門外斬首了。總督大人至死都沒有抵抗,相反還是堅持向着皇帝所在的西方拜伏受戮的。”
良久的沉默,夏普對這個套路太熟悉了,熟悉到當事情真的發生在他身邊,他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
“可是……他爲何要殺總督……總督到底什麼原諒不了的事?即使是煩一點的催餉,也是邊軍的正常需求啊,爲何……”
“呵呵,估計是信不過我們朽慢吧。”阿拔斯倦怠地冷笑着。
“……事到如今,我有什麼可以做的嗎?”
“不是你有什麼可以做的,而是你有必須要做的。”阿拔斯解開腰帶上的皮套,從中抽出一卷紙,遞到了夏普的面前,正色道,“這份文件是總督的遺書,亦是舉薦令,他作爲遙遠邊鎮的總督,有舉薦死後代理總督的責任和義務,按照舊例,皇帝通常不會下派新總督,而是允許代總督轉正。現在六藩督師已經違背傳統自行扶持新總督了,他是不折不扣的叛逆。”
“所以,他舉薦的人是……”緩緩展開紙卷,夏普入神地喃喃。
“是你,夏普·晴岸城,鐵力思之戰後,總督便視你爲他的接班人了。無論你如何選擇,六藩督師都不會放過你的,你是他眼中文蘭·瑪卡沙最密切的黨羽,是擁有大義之人,是極大的威脅。你……選死還是選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