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渣男瑞卡瓦與宮廷怨婦安娜之間一番以有情無情爲主題的脣槍舌戰後,兩人都喪氣地低下了頭,一聲不吭只顧從盤裡揀些中意的水果吃。夏普也一樣,和另外兩個人不同的是,作爲局外人的他吃得尤其開心。
然而瑞卡瓦和安娜很快注意到了夏普置身事外卻看戲看得特別高興的狀態,居然在長時間的沉寂後不約而同地出了聲。
“說說你的故事吧。”安娜狡黠一笑。另一邊,瑞卡瓦的話語幾乎和她重疊着發出:“先前聽你鷹姬宛姬聊個沒完,可我識字有限,你在信裡說得也有大半沒看懂,你給我們講講吧。”
夏普捏過櫻桃往嘴裡送的動作一僵,沒幾秒他擡起頭來,問:“比起那個,我有件事很好奇……這個季節,哪裡來的葡萄和櫻桃賣?”
“不知道,我又沒種過果樹,反正內城果商搞得到。”瑞卡瓦說。
“我的天,難不成你們已經有暖棚呢?”夏普驚呼。
“暖棚是什麼?”安娜與瑞卡瓦異口同聲地問,言語間皆很迷惑。
“沒什麼。”夏普苦笑地擺了擺手。
“嘿嘿,這你們就孤陋寡聞了。”夏普安分下去後,安娜得意地挑了挑眉,問,“情郎,你買這些花了不少錢幣吧?”
“是啊,比應季貴七八倍的,所以我也不常吃,只在招待客人的時候聯繫果商送一些,講道理,光從口味上說和應季的似乎沒有多大差別,甚至還差些。”
“不錯,要知道這個季節的水果可不是自然生長出來的,它們全部生長在由成林的霧柏包圍出的溫壤之中,霧柏又叫暖柏、血柏,是靈木的一種。它的功用便是吸收彌散在四周的魔力,以暖霧的形式釋放出來,一般用作宮室的保溫。賽靈斯作爲種植靈木歷史悠久的血族家族,對霧柏的研究肯定要更深入一些,他們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義,用霧柏林創造一塊溫暖的區域,種植作物。一些商人瞅準了商機,和賽靈斯合作,用霧柏生產反季節的果蔬販賣。不過味道也不是很好,上流人家買了也只是炫富用,你還真是倒大黴了。”
“話是那麼說,可是……我聽城裡的上流人士都評價這些反季節的昂貴果蔬從口味到格調全方面大優。”
“你還真把他們的話當真了,他們一時附庸風雅,想要表現與汝等暴發戶不同,所以找點其他方面的優越感罷了,結果給愚民們當成真理,反過來忽悠了他們的後代,你說好笑不好笑?當然,據我觀察,可能第一個說它好的人看得也沒那麼清,說不定早自己說服自己了。”
“打斷一下,霧柏又叫暖柏好理解,爲何要叫血柏呢?”夏普問。
“這個更好理解了。”安娜詭異一笑,“暖柏又不會跑,它們紮根的地方哪有那麼魔力給他們汲取,不過暖柏有個好處,它的根系會自發地包裹屍體,然後把屍體化爲魔力。嘿嘿,你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水果裡,可能還有你們同胞的血呢!”
聞言,瑞卡瓦和夏普都表情都變得很凝重,不過他們的嘴巴都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依舊大嚼。
“我去,你們兩個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真是麻木不仁!”安娜奇了。
“有何好意外的,每畝肥沃的農田都有可能是以前的屠殺場啊。”瑞卡瓦說。
“等哪天圍城沒糧了說不定我們當兵的還得吃屍體呢。”夏普說。
兩個人說話時都沒有半點表情變化,看得安娜禁不住一陣惡寒,竟然微微顫抖了一下。
“怎麼了,着涼了?”瑞卡瓦問。
“對啊,你抱抱我。”安娜白了他一眼。
“牀上有被子,你裹着吧,夏普在邊上,我不能帶壞純潔的小朋友。”
夏普尷尬地笑了笑,問:“要不今晚我住到阿提亞那裡去?”
“不用,你住下,不準走。”瑞卡瓦淡淡地說,“我們兩個打兩張地鋪,牀讓給女士。我的計劃如何,是不是既符合騎士精神又符合客人待客之道,還維護了我說到做到的信義?”
“沒錯,非常符合。”夏普認真地點了點頭。
“……哪裡符合了,明明全崩了好嗎。話說夏普……你還沒講你的故事呢,不要轉移話題好不好。剛纔聽你們鷹姬宛姬的喊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誰,看文風挺古樸的,像是舊諾瑪帝國時的語言習慣,前者是鷹公主的意思吧,後者呢?是不是有個叫宛的地方,還是族羣?”
“對,不要轉移話題。”瑞卡瓦當機立斷反水。
夏普無奈地摸了摸額頭苦笑了一下,心想既然知道了別人的私事,他講一點作爲交換也很正常,便說:“都是戲稱,鷹姬的鷹是鷹嶺,宛姬的宛是宛湖,前者是舊鷹嶺將軍的女兒伊格爾娜·晴岸,後者是宛湖世家克蘇露的小姐塔瑪拉,都和我……有點冤孽。”
“原來你還喜歡給人起這種綽號?哈哈,莫名其妙升隔成了公主,不錯不錯,蠻有情調的,聽上去帶感,對吧,犬匪?”安娜笑着看了看瑞卡瓦。瑞卡瓦知道她在嘲笑他的家紋和風評,然而內心毫無波動,臉硬得好像賽靈斯的城牆。
說到這,夏普突然猶猶豫豫地不說了,看上去好像吃了不可名狀之物一樣難受,安娜忙催他:“你們有何冤孽,前女友和前前女友?”
“不……鷹姬是向故鷹嶺將軍舉薦我的人,可是我第一次隨將軍出陣,將軍便戰死沙場了,我還殺了她父親的一種舊部,滿鷹嶺都在傳我害死將軍謀求上位,此外,我殺了娶她作妾的人馬官長,還殺了在人馬統治時期一直幫助她的一位公子。至於宛姬,我把她傾慕的人馬管領活烤了分食,甚至逼着她吃了口,呵呵,後來我清理宛湖豪強,她的未婚夫聽說也不巧給我的軍士在公開批鬥後吊死了。”
“你這個人好可怕!”安娜驚了,“表面上人畜無害,爲何下手那麼歹毒,爲個女人而已,至於嗎?先前情郎說你的種種惡劣之處,我還不信。”
“我殺人如麻可不是爲了兩個女人,她們只是誤傷對象。”夏普的語氣慢慢地變得冰冷又無謂,“人馬有一句古語,可汗不會爲了女人開戰。我不會不懂那麼淺顯的道理。”
“結果你還心心念念着她們?”
“也沒有心心念念,只是……因爲不知名的原因,她們竟然成了我的……心結一樣的東西。”
“我若是她們,肯定早下手刺殺你了。”
“她們不是沒試過,只是我危機感一向比較強。”
“……果真冤孽。”
說到這,在一旁無聲聆聽已久的瑞卡瓦忽然插話:“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你說你在故鷹嶺將軍出兵前因爲失言得罪了鷹姬,你到底說了什麼?”
“哈哈,那句話啊……實在是個尷尬的事,當時正好是散會後,有個同僚問我,這次出征要是立了功準不準備在鷹嶺成個家,我開玩笑說不,我可不想讓姑娘陪我吃苦,我要等當了一國(諸侯國)一鎮(軍鎮)之主時再求婚,他也笑了,問我的一國一鎮的規格是給誰準備的,我說伊格爾娜挺好,然後他表情忽然變了,我一回頭,怪怪,鷹姬不知何時到了那裡,正瞪着我。從那以後,我成了幾乎所有鷹嶺軍官的笑話,他們也都有意無意地疏遠我,反倒是鷹嶺將軍毫不在意。”
“……怪不得。”瑞卡瓦點了點頭。
“有那麼嚴重嗎?”安娜驚了。
“她一定很失望吧,原先以爲會變成談得來的朋友的人,居然也是個心術不正的好色癩蛤蟆、循着甜味見縫插針的煩人蒼蠅一般的人物。”夏普悲哀地笑了笑,“更搞笑的是那位同僚,軍潰後再見時他也不願尊我號令,然後我把他捅死了。有些時候我真的在懷疑,到底是形勢所逼我不得不殺他,還是我原本就很殺奪了他的命。”
“你……簡直是惡魔啊。”安娜怔怔地說。
“所以說你也不瞭解我啊。”瑞卡瓦苦笑,“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