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瑞卡瓦大人在嗎?”瑞卡瓦正坐在屋內牀上沉思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有人問道。
“誰?”瑞卡瓦習慣性地伸出左手拿過擺在牀旁的戰刀提在腰際,走到門前隔門問。
“我是府上的傭人,府外有人拜訪,說是大人朋友的僕人,您的朋友今夜邀您晚餐,他們是特地到府上接您的。”
瑞卡瓦聞言心下大疑,今夜他根本沒有約會,府外拜訪的人到底是何來頭,不會是有陰謀吧。
“客人到底是何來歷?”
“他們沒有說,但是他們給了在下一件信物,說是大人見了肯定知道。”
瑞卡瓦把門緩緩開出一條縫,從傭人手裡接過手帕,又往他手心裡塞了一枚銅幣,然後緊緊把門關上。染藍絲綢制的順滑柔亮的手帕被整齊地疊作了小塊,瑞卡瓦疑惑地捏着手帕來回翻看,然而沒有在它的表面找到一絲對方身份的線索。
不過回想一下,瑞卡瓦以前不是沒收到過手帕,在烏爾法城的宴會裡,塞西莉亞·奇帕夏送了他一塊把他誘騙到小樹林裡脅迫他爲奇帕夏家服務。
瑞卡瓦毫無給小女孩驅使的興趣,他不悅地展開手帕,頓時心神震盪,他看到手帕的內側繡有豔麗的樹木、長弓與匕首圖案,在三個圖樣的下方,更是惡意滿滿地繡了一塊血淋淋的脣印。
這特麼是脅迫啊!
瑞卡瓦清楚地知道一旦塞西莉亞告密他會面臨的地獄般的結局,他沒有猶豫,當即收好手帕,開門走出。
“帶路。”他對守在門外的疑惑的傭人說。
傭人當即把他領到伯爵府的側門處,門外的小巷裡停有一輛馬車,車廂嚴密地包圍在厚重的金紋暗棕皮簾下,侍立在馬車旁的便服男子不苟言笑地對瑞卡瓦鞠躬行禮,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瑞卡瓦沒有說話,撩開皮簾坐進了車廂裡,還未坐穩他已嚇了一跳,因爲他看到一位他根本沒想到的人坐在他的面前。
馬車開始前行,車廂微微顛簸搖晃。
“歡迎光臨啊,同騎士瑞卡瓦。”身着緊緻的暗紅長裙的塞西莉亞·奇帕夏微笑道。
“……居然親自到伯爵府接我,你膽子真大,不怕約西亞知道嗎?”瑞卡瓦好不容易從驚訝的呆滯中恢復,臉上浮現出挖苦的笑容。
“挖主君牆腳是常事,約西亞不會對我怎樣的,說不定他知道後會以爲你奇貨可居,對你更器重呢。”塞西莉亞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從容而淡然。
“你今夜找我何事?”
“我不是說了麼,請你共進晚餐。”
“我只是個朽慢同騎士,你是血族男爵家的小姐,我有何資格受你邀請共進晚餐。”瑞卡瓦冷笑一聲,“你連威脅的手段都用出來了,你覺得我會認爲你的動機單純得僅此而已嗎?”
“畢竟是野狗,光用肉乾是哄不好的,”塞西莉亞笑了笑,“鞭子同樣不可或缺。”
“沒錯,野狗,想必在賽靈斯之外的本國血族眼裡,我的形象和野狗也差不了多少了。可是汝等莉莉絲的後裔,暗夜的神族,血系的貴胄,何必和一隻野狗糾纏不清。”
“哈哈,何必錯會我的話,我說此話是因爲你行事風格頗有野性,完全沒有貶低你價值的意思啊。從你成爲奧格塔維婭的僕從到你受封同騎士纔過去多久,現在約西亞對你頗爲器重,把你扶上常備軍一營騎兵統領,想必日後前途無量。奇帕夏不是那些家大業大的子爵家族,他們可以不假思索地殲滅新興勢力,我們不可以,對奇帕夏而言,和新興勢力達成合作是最好的。”
“站在風口浪尖豬都能飛,再說,你明明是在脅迫我吧,你管那叫合作?”
“有些合作的開始總是不順利的。況且對你這種一言不合就在友軍背後放冷箭殺人滅口的傢伙,我還真不敢沒點把柄就和你談生意。”
“……呵,說得好聽。今天你找我不可能沒有正事吧?有話快說,我可懶得和你廢太多話。”
“你的逐影劍充完能了麼?”
“沒有。”塞西莉亞曾脅迫瑞卡瓦交代他的秘術的來歷,因此瑞卡瓦聽到她的問題並不奇怪,而是不耐煩地應了句。
“找到爲你聯結秘術的人了嗎?”
“見過一次,可她的身份還是和謎一樣。”
“你和霍諾莉婭什麼關係?”
“……”瑞卡瓦擡起頭看向塞西莉亞,目光復雜,他懷疑地審視着塞西莉亞輕鬆的神情,看了半天都沒有看出半點破綻,只好說,“你是說奧格塔維婭的異母姐姐?”
“沒錯。”
“我和她能有什麼關係?你不要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好不好!”瑞卡瓦不悅地說,“你是不是想套出些勁爆的消息?幼稚,天真,我一個出身謝洛依鄉野的同騎士怎麼就和賽靈斯家族的雜血影子大小姐扯上關係了,空穴來風的事情你重複一遍你也有責任的吧!”
“……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幹嘛反應那麼大。而且,我好歹也是血族女子吧,你對我的態度何以如此之差?”塞西莉亞無奈地嘆了口氣,搖起頭來,“我猜你表面上對人和和氣氣都是裝的,一旦雙方互知底細,你便會露出原形,整日呲牙咧嘴的吧。”
“我對你態度不好是因爲你脅迫我。”瑞卡瓦沒好氣地從懷裡抽出基維爾的信遞給塞西莉亞,“你識字的吧?幫我讀一下。”
塞西莉亞意外地接過信,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盔甲都未脫的瑞卡瓦:“奇了,你居然會讓我爲你讀信,你不怕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嗎。”
“能寫在信裡的事,價值橫豎不會超過你已知的秘密的。”
塞西莉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低頭讀信:“……寫信的是你的一位商人朋友,他說你託他出手的貨都已經賣出了,下一次他到賽靈斯的時候會帶給你,他還說你有一位叫海吉的朋友很掛念你,他的父兄已經平安回家了,他們說在軍中有風聞你的事蹟,大家聽說你受封同騎士都很開心,希望你有空可以回去看看……”
瑞卡瓦點了點頭,問:“還有呢?”
“謝洛依發生了饑荒,城外出現了很多流民和匪幫,治安十分混亂,初林要塞裡都出現了很多兇案和餓殍,寫信的人本想到賽靈斯看你,但大道上接連不斷的死屍打消了他的念頭。麥肯村的戈弗雷和艾彌亞家缺糧嚴重,家裡少了兩個男丁後在村裡很難熬,你的朋友接濟了他們一次,他希望你轉告戈弗雷和艾彌亞,幫助一下家裡……”
瑞卡瓦皺起眉頭,饑荒的事情他聽說過,但不知道程度,聽基維爾的描述,饑荒似乎十分嚴重:“塞西莉亞,關於謝洛依的饑荒,你知道多少?”
“……哎,真可惜。”
“怎麼了?”
“我本想找你做生意來着。”
“什麼生意?”
“糧食生意。”
馬車停下了,塞西莉亞轉身撩開皮簾跳下車,瑞卡瓦緊跟其後,他們的面前是一座僻靜的高地莊園,通向莊園中央三層石堡的道路兩旁載滿了光禿禿的銀杏樹,奄奄一息的夕陽在遙遠的西方的地平線上即將陷入沉睡。瑞卡瓦轉身環顧四周,空闊的田野環繞着莊園,賽靈斯城寂靜地矗立在海灣前,成羣的海鷗在霞光裡無力地飛翔。
“下雪了。”塞西莉亞忽然說。
瑞卡瓦擡起頭,雪花在夕陽的餘暉裡飄落,莫名給他一種灰燼的既視感。
“沒錯,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