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光明在即，很快就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但是柯林一直遊啊遊啊，卻一直無法浮出水面。
按照常識來說，如此渾濁且混雜各種雜物的水裡，能看到天光，一定是離水面不遠了。但是在這裡，既然連水裡都可以大聲說話了，一切過去的常識都已經失效，柯林意識到自己的所謂的感知很可能已經被徹底的欺騙了。
當他有點疲憊的準備歇一歇的時候，他忽然才發現他的下面，不知什麼時候，重新又綴上了另一幫人。
柯林一咬牙，繼續朝着上面遊了起來。再被圈住恐怕脫身就困難了。
就這樣，遊了一陣，忽然看見了浮伽的那件神袍。
“浮伽！”柯林有點驚喜的大聲喊道。
但是神袍的主人並沒有回頭看他，而是繼續往前涌動着。
是的，他的行進姿態是非常奇怪的涌動，整個神袍像是波紋一樣一下一下的往前涌動。
柯林加快划水，從後一把抓住神袍，神袍下，沒有身體，只有無數條白色的蛆蟲！隨着他的動作，一下子從神袍下朝着四處炸開。
柯林嚇得不輕，連忙甩掉神袍，黑色鑲金邊的寬大神袍忽忽悠悠的朝着無盡的海底飄落，後面跟上來的人似乎也看到了這一幕，立時作鳥獸散了！
柯林瘋狂的朝後划水，和那一羣蛆蟲拉開了距離。這一下把他嚇得不輕。
但是沒想到是，短短兩個彈指過後，那些蛆蟲重新匯成了一個人的軀體，朝着原來的方向一下一下的涌動着。
柯林的心終於慢慢的停止了狂跳，平靜下來，他這才重新朝着這個奇怪的軀體游過去，當他跟上，並從側面看的時候，發現這些長條且純白的蛆蟲並不是平常所見的蛆蟲，細看的話，甚至有可能是白條狀的白魚而已。
只是這粗細實在更像是蛆蟲而不像是魚。
這些長條白魚其實是很緊密的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人形的陣列，在朝着一個方向遊動而已，之所以會有涌動的錯覺，只是因爲它們中有些稍微快點，有些稍微慢點，快點的魚會稍微慢一下，讓慢點的魚跟上陣型，而慢點的會稍微加快點速度跟上陣型。
這樣從遠處看看，宛若一個膚色純白的少女不着寸縷在水中妖嬈的往前擺動着身軀，不動手腳卻能勻速往前遊動。
就在他仔細看得時候，這個“人”突然側過臉來張口說話了。
“假如在活下去和保有自我的身體中二選一，你會選擇哪一個？”
柯林再次被嚇了一跳，這分明就是浮伽的聲音！一時間居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話啊。”浮伽的聲音在水中好像變得溫柔和空靈起來。柯林真不知道這樣一具身體是如何發出聲音的，不過既然這是在她的道界中，再離譜一點也不足爲奇了。
“呃，其實我是沒聽懂。”
“我是說，如果非要變成這樣你才能在碧水地獄裡活着，你願意麼？”
“願意。”
對方那張白色的臉明顯愣了一下：“你不用再考慮一下麼？”
“考慮什麼？命都沒了，還考慮身體變成什麼樣麼？死了不就變成灰了麼？變成魚會比變成灰還醜麼？”
“浮伽”轉過頭，繼續往前涌動着：“雖然你曾經說過你更多的認爲自己是一個人類，而不是修羅。但是你這種思維更像一個庸人，而不像一個英雄。”
“當我的戰友被炸掉了一半身子在我的懷裡說他還想活下去的時候，我甚至在悲痛的同時，有一絲的慶幸，死的那個人不是我。是的，我不是英雄。”
“沒有人性。”浮伽冷冷的說道。
“隨你怎麼說，我當時真的是這麼想的。我覺得這也是人性的一部分吧？”
“我的意思是有神性。”
柯林一愣：“你剛纔不還說我像是個庸人麼？”
“只要一絲的遲疑，就算不得直指生死，明心見性。”
柯林苦笑道：“貪生怕死也算直指生死麼？”
浮伽搖了搖頭：“明心見性才離道更近，害怕死亡對一個英雄來說肯定是弱點，但是對一個神來說，未必，每一個神都有一顆追求永生的心。”
柯林張口結舌：“你對我的評價讓我像坐過山車。”
浮伽似乎是輕笑了一下：“你真的以爲一個庸人能在一個神面前坦陳自己的貪生怕死麼？”
“神又怎麼了。”柯林嘟囔了一聲。但是既然面前就有半個神，柯林也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至少隱瞞，對一個神來說，好像更沒有意義。
浮伽一下子停了下來，這個動作對一個由幾百個生命構成的身體來說，並不容易，頭雖然定住了，但是身體的某些部分還繼續往前衝了一點，然後又倒了回來，最後整個人都停了下來，頭轉向了柯林。
“對，就是這個口氣。”她說。
“什麼口氣？”柯林一頭霧水。
“那種睥睨神鬼的口氣啊，你說你是個人類，人世間我也經常去，那裡可沒有你這樣的人類。”
“我這明明是很平常的口氣啊。”
“不，這太不尋常了，六道之內，不管是人還是非人，都不可能用這種口氣來討論一個神。之前其實我一直在懷疑，爲什麼一個神種會在修羅道混得如此順風順水的情況下，實力毫不見長，可是我現在再想想，我見到的那些神種，身上都有太多的神的味道，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得出一日千里，無可限量的樣子，可能正是因爲這樣，他們到死都不過是個神種而已。”
柯林苦笑不得，來修羅道者一個月，沒有被追殺的日子，一隻手都數的過來，整日神魂顛倒，憂心忡忡，浮伽居然說自己順風順水。
而至於修爲進展，自己來修羅道不過短短一個月，就已經連升好幾級，這種進度周圍的人聞所未聞，但是在浮伽的嘴裡變成了實力原地踏步。
這樣說起來，浮伽說的兇險是滔天的腥風血雨，而她所說的進步是每天都連升三級吧。
“可能正因爲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所以不動明王才根本沒拿你當回事。”
“說吧，你到底爲什麼一直在揣測我的命運，爲什麼想要找到神種，爲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個鬼地方來？你什麼時候才能把我的那些好朋友放出來。”柯林終於厭煩了繞圈子，一口氣把問題都拋出來了。
“別急，再等等，你說的這些，都會有答案的。”
“等什麼？”
“等你帶我出去。”
“我？我帶你出去？”
“是的，光說兩句有神性的話可不夠，有神種的人中，每個人多少都會，這不稀奇，我只是想知道，你能走多遠。”
“知道了，然後我也憑着你所說的神性從這裡出去了。然後呢？”
“然後？如果你最終證明，你也可以成爲這六道世界的第七位真神，那我不介意到時候推你一把。”
“推？往哪推？推在坑裡麼？”
“不。”她舉起一隻手，伸出指頭朝着上方說道：“推你上天。”
柯林一下子興奮起來，一個神當着自己的面說要幫自己成神了，即使是一張空頭支票，聽起來依然是令人精神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