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陽畏縮在沙發一角吸着煙,菸灰缸已是滿滿的菸蒂。
“別再抽了,會傷身體的。”浩將她手指間的菸蒂取下放進菸灰缸裡掐滅。
“二寶,我真的很想他,我真的很想我的小澈。我很想回去看他,可是那個家裡沒有他,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寒冬陽淚流滿面,痛苦地抽泣着。
浩的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他用手擦去淡淡地說:“你不用擔心,現在家鄉正在搞開發,那裡栽種了一片桃樹,澈在那裡很好。”
寒冬陽睜着無神的眼看着浩“這兩年爲了尋找冊,努力的活着。現在找到了,接下來要爲什麼活着呢?”
“他們長得一樣,難道不可以看做是一個人嗎?”浩看着她。
她苦笑了一下“他不是澈,不是。知道嗎?還有一個人長得和他倆一樣,是韓國人。”
“真的嗎?”浩吃驚的看着她。
寒冬陽無力的點了一下頭,“可能是前世約好的,這一世全遇見了。”
房門開了冊攙扶着母親進來了,坐在寒冬陽旁邊。呂彩雲用顫抖的雙手握着她的手“讓我看看他,就看一眼,讓我知道他還活着。”
寒冬陽低着眼簾盯着某一處淡淡地說;“太遲了,看不到了,他說‘他會乖乖地呆在這裡,不會離開。’”她輕輕捂着胸口淚已盡。
呂彩雲鬆開她的手,她在自言自語“看不到了?看不到了?”呂彩雲的雙手在到處摸,她感覺雙手無處可放。
她軟軟地跪在地上,癱坐在地上“兒子兒子我的兒子,看不到了,看不到了。”她掩面痛哭着。
冊和浩把她扶起靠坐在沙發上,冊在她旁邊握着她的手。冊從沒看到母親掉眼淚,在他印象中母親是一個堅強切冷漠的女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母親軟弱的一面,母親就在自己面前崩潰癱軟,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緊緊握着她的手。
寒冬陽慢慢轉頭看着她輕輕地說:“既然如此在乎他,爲什麼要拋棄他?你可知道,弱小的他睡醒,睜開眼看見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時的恐懼嗎?我至今都無法忘記他瞪着恐懼的眼睛,用一雙柔弱的小手緊緊摟住我的脖子,他緊貼在我身上唯恐會再一次被拋棄,他在瑟瑟發抖。”她回憶着,淚水再一次將她淹沒。
一陣寂靜,只有淚水在每個人臉上靜靜地流淌。澈牽動着每個人的心絃,每個人都在爲他心痛着。
過了良久,呂彩雲淡淡地說:“他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我辛苦撫養了四年的兒子,我怎麼會捨得丟棄他;我是未婚生子,父親嫌我丟人,將我趕出家門;我帶着兩個剛滿月的孩子住在租來的房子裡,我用僅剩的一點錢給他倆找了保姆,我們要活着,我就要努力的工作,拼命地掙錢;白天上班,晚上去飯店刷盤子,每天很晚纔回家,到家時兩個孩子早已睡着,早晨他們還沒醒我又出門了;我養了他們四年都分不清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因爲我沒時間好好看看他們;我是母親,我也有滿滿的母愛想給他們,可是我不能,在給他們溫柔的愛之前,我要先餵飽他們;我在等他們的父親回來,他離開時不知道我懷孕,我在想他回來看見兩個兒子會是怎樣的驚喜。可是四年他音信全無,我失望了,我的心冷了;工廠倒閉,我失業了,我沒有錢再給他倆僱保姆了,我只能把他倆鎖在家裡。他摔倒了,沉睡着。醫生診斷出他的病無法治癒,說他只能活到十歲左右,他需要專人看護,不可再摔倒;我沒錢請保姆,我也不能親自看護他。我真的沒辦法……;在火車上,我覺得那個人很善良,他說家中有母親,我想她也許可以看護他;我天天都在祈禱,希望他可以去到一個好人家,可以好好活着;我不敢對冊有太多的關愛,每一次對冊疼愛多一點,心裡就感覺愧對了另一個孩子。”她看着冊,伸手撫摸他的臉頰“我丟棄了一個,也沒好好疼愛身邊這一個,我不是一個好母親。”她失聲痛哭着。
冊將她摟在懷裡輕輕撫摸“媽,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冊想盡力安慰母親。
寒冬陽伸手在脖頸上取下兩條項鍊,遞給呂彩雲“一條是澈的,另一條是一個韓國孩子的,他父親臨去世時告訴他的兒子這是真愛。”
呂彩雲用顫抖的手接過項鍊,仔細地看着喃喃地說:“我受的所有的苦都值了。”她閉上眼淚水再一次劃過她的臉頰。
寒冬陽看着浩“二寶,你把澈的照片給她看吧!她是母親,應該知道兒子的摸樣。”
“冬陽姐……”浩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手機裡有,我知道你怕我看到他的影像會傷心,可是你不知道他的樣子已經印在我眼睛裡了,不需要照片他的樣子也天天在眼前晃。”寒冬陽淡淡地說着。
浩拿起手機翻出澈的照片遞給冊,呂彩雲看着照片裡微笑的澈喃喃地說:“他更像他的父親。”她再一次崩潰。她將手機緊緊貼在胸口,失聲痛哭。
寒冬陽斜眼看着手機裡的微笑地澈,淚水再一次涌出。她緊緊抓住左胸的衣服心痛着。
“二寶,給我一點酒吧!”她喃喃地說,滿眼淚的看着浩。
浩弱弱地說:“他說過你不可以喝酒的。”
“二寶,求你了。我的心很疼,我真得很痛苦,我不要再受折磨了。”她畏縮在沙發的角落裡。
浩起身出去了,一會兒手裡拿着一杯酒回來了。他遲疑着把酒杯遞給她,一杯酒足以讓她暫時忘記所有疼痛,她很快她就睡着了。浩把她抱到牀上,給她蓋好被子。浩端來熱水用毛巾爲她擦洗着臉和手。
“你給她擦洗,她都不會醒嗎?就喝了一杯……”冊弱弱地問。
冊的目光一直隨着他倆在動,他看着他們之間的情感心裡有點酸酸的。
“不會,她是不能喝酒的,一杯酒足以讓她睡到明天早晨。”浩端着水盆去了衛生間,他用涼水洗了臉,用毛巾擦着坐在冊對面。
哭了,累了。呂彩雲躺在沙發上睡着了,手裡緊緊攥着二寶的手機。
“去拿被子給你母親,睡着了彆着涼。”浩吩咐着冊。
冊爲母親蓋好被子,拿了靠枕放在地上,坐在上面靠在沙發上,他看着浩。
浩看了他一眼“天亮後,去買止痛藥吧!她醒了頭會很痛,沒有那雙手爲她按摩,她會更痛苦。”浩靠在沙發背上,“爲了麻木這一時的心痛,醒來時她會更加的疼痛。”他眼睛無力地看着睡熟的寒冬陽。
“你很瞭解她?”冊心裡還是有點酸。
“我和澈一起長大,只有我最明白他倆之間的情感。”他把目光收回來看着冊“他倆之間很默契,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知道彼此的用意;他們互相疼愛着,互相擁有着,他倆爲了彼此努力着,爲了彼此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他倆的情感是不可用語言表達的。我是他倆旁邊的那個人,我目睹着他倆十幾年的情感;一個十四歲的大孩子,撫養着一個四歲的小孩子,把他養到十八歲,大手牽着小手,小手長成大手,依然是大手牽着小手;他們是母子、是姐弟、是戀人,他倆究竟是怎樣的情感,沒人會明白,自己大概也不清楚;他倆只要在一起就很開心,很幸福,他們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鐘,因爲誰都知道他隨時都有可能離開……”浩不再說話,眼神放空的看着某一處。
冊看着他淡淡地說:“你是他倆旁邊的那個人,我呢?我是你們三個人身邊多出的那個人吧!你和我都進不了他倆的世界,希望以後會有人可以走進去,那樣她就不會再孤獨。到那時她的眼淚已爲他流盡,在另一個人的生命裡她不會再有淚水只有歡笑。我會一直爲她這樣祈禱”
冊站起身,來到牀前看着熟睡的寒冬陽,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如果有來世,一定要先遇到我,一定不會這樣痛苦。”他低頭吻了她的額頭“這是還你的。”
冊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在門口他停住了“要買怎樣的止痛藥?”
“大概是治療酒後頭痛的吧!她那次是吃了澈的止痛藥,是老中醫自己配置的中藥丸。”浩扭頭看着他。
“他會疼嗎?很痛苦嗎?”他深切的看着浩。
“一般不會,如果不小心有大的震動會疼,就要吃一點止痛藥。他很少吃因爲對他沒好處,會有一點副作用。”浩閉着眼,把頭靠在沙發背上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