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漫天飄散的碎片,像螢火般光芒四射,她腦海裡不時閃現過往的畫面,是他爲她擋劍的場面,她的眼神是那麼無助,甚是絕望,胸口的鮮血順着劍身流到劍柄,那血是綠色的,光亮的
申契骨見雪浸如此難受,上前扶起她,卻被她一把推開,嘴裡唸唸有詞,神情極具複雜而痛苦,她想起了許多事“我是誰...”她兩手抱着自己的頭不停地捶打,以此減輕疼痛,面色慘白,心神恍惚,申契骨無法靠近,直到雪浸疼得暈了過去
雪浸躺在牀上,面如菜色,仍在昏迷之中,申契骨見狀心疼不已又焦灼難耐,詢問伊樓,雪浸的情況如何,伊樓也診不出個所以然,便命臣下遍尋名醫,替雪浸診病
雪浸一覺醒來,過往所有的記憶分毫不差的都記在腦海,她知道申契骨隱瞞了她許多事情,以至於忘了曾經腦海中執念深愛之人,她側過臉見申契骨守在自己身邊睡着的樣子,他睡着了仍舊緊緊握着她的手,此刻病入膏肓的人明明是申契骨,卻這般死守在自己身旁,雪浸心亂如麻,他的脈脈溫情那般不動聲色,但偏離的人生又讓她侷促不安
醒來之後,雪浸變得沉默寡言,對申契骨更是疏離而冷淡,她大肆命人四下尋找洛平川的消息,完全不顧及申契骨的感受。
楚憂從婢女口中知曉申契骨與雪浸之間心生嫌隙,便覺得此刻已是最佳時機,也不忘火上澆油,讓事情變得更大,她想過如果不沉現在,可能以後既沒有機會了,直到此刻也纔不得不承認雪浸確實有她的一套,她自認不是康妃的對手,況且皇后還一直緊咬着滑胎一事不放,勢必追查到底,她一早打聽好,墨狼大人先前求見康妃似有要事相商,此時申契骨仍躺在牀榻,若是估計的沒錯,應該奄奄一息還懊悔不已,她走到申契骨的寢宮,說是來看看皇上的身體,爲皇上熬了點補藥,侍女便放了她進來
楚憂走到申契骨身旁,扶他起身坐着,並從侍女的手中接過藥碗,讓其退下,申契骨看了一眼楚憂,沒有表現出反感,或許是很久沒有誰來看過他了,楚憂用勺子小心翼翼的喂藥給申契骨喝,送到申契骨嘴邊,但他卻沒有想要張嘴的意思,看也不看她一眼
“皇上,多少喝一點,這是臣妾命人精心熬製的,對皇上的病情有益”
申契骨側過臉,一臉淡漠看着楚憂“你是有話想對朕說吧”
楚憂見申契骨毫不彎轉的拆穿了她,她也懶得假裝了,將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爲申契骨牽了牽被子“臣妾只是替皇上不值,皇上萬金之軀,權傾天下,不論走到哪裡都是一呼百應,世間萬千女子都想得皇上哪怕一個正眼相待,可皇上弱水三千,偏偏只取一瓢,皇上幾次三番爲康妃不顧生死,但結果康妃是怎麼對待皇上的?”
申契骨側過臉,連着咳嗽了好幾聲,忽而冷笑了兩聲,他喘着粗氣,楚憂只覺得莫名其妙道“皇上何故發笑”
“朕猜的沒錯的話,之前宮中的謠言都是你散播的吧,還有陷害康妃的事情”申契骨看着楚憂,目光如炬
楚憂先是心裡一緊,但隨之擺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皇上可不能冤枉了臣妾”
“冤枉?”他冷哼了一聲,接着道“你做的那些事,朕不是不知道,但你想過朕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嗎”
楚憂大惑不解的看着申契骨
“因爲你跟朕很像,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必要的時候連最愛的人都可以利用,甚至犧牲。只要你做的事情對朕而言沒有造成損害,朕都能容你”
聽申契骨這般說,楚憂手心不禁冒冷汗,她沒想過自己千算萬算,竟從未想過皇上心裡其實最明白“臣妾跟皇上不一樣,臣妾是不擇手段犧牲了最愛的人,而皇上是不擇手段守護自己最愛的人”
申契骨生硬的扯着嘴角,彷彿在嘲笑誰,又像是在自嘲“其實,朕一直在想你做這些事情究竟是爲了什麼,甘冒殺頭之罪,絕不是因爲想要榮華富貴那麼簡單吧,朕知道終將有一天,你會來見朕,主動告訴朕你是爲了什麼”
“皇上英明,從踏進皇上寢宮的那一刻起,臣妾就沒打算能活着出去”楚憂說着頓了一下“十年前,楚荊府上,上百餘人口,一夜之間成爲刀下亡魂,皇上可還記得?”楚憂說着,眼裡充滿了仇恨
“十年前?”申契骨重複了一遍,思緒運轉着,回憶着十年前發生的事情
“皇上早就忘了吧,十年前,古域王朝改朝換代,滎太后爲了捉拿前朝殘黨餘孽,派當今皇后的父親,即當朝丞相離漢葛全權處理,在搜查逃犯無果的情況下,硬生生安插一個罪名在我父親頭上,招致滿門抄斬,之後堂堂四品大員的府邸被洗劫一空,皇上記得嗎”
申契骨聽後,隱隱有些印象“朕有點印象,你的意思是你父親是被冤枉的?”
“沒錯,望皇上明察”說着楚憂叩拜在申契骨跟前
“你起來吧,這件事朕定會徹查,若你所言屬實,朕定當還你一個清白,不過...如果....”
“如果臣妾有半句假話,但憑皇上處置”楚憂看出申契骨的意思,自己搶先說到
楚憂退了下去,原本精神萎靡的申契骨突然變得神氣活現,尤其是對待楚憂所說的這件事上,顯出一副誓要追究到底的決心,先是將丞相關押起來,交由三大司丞審理,皇后爲了救她的父親,像皇上求情,卻被申契骨拒之門外,連面都沒見上,離歌只好向太后求情,太后知道皇上重審十年前的舊案,無異於打她的臉,便怒氣衝衝的找到申契骨,要他中止審查,卻遭到申契骨的斷然回絕,滎太后在繼康妃大顯治國之才之後,又遭遇二皇子縱情聲色,曲橋離世,如今還被皇上冷言相拒,她深感自己沒有了年輕時的傲氣,忽而覺得孤獨又無助,身邊陪着她的只有劉嬤嬤,她的所有悲傷就如同她的不安一眼就被劉嬤嬤看穿
楚荊府滅門一案很快水落石出,離漢葛被削去丞相一職,便爲庶民,皇后也一併別牽連,降級爲妃,楚憂得到這個消息很是滿意,她去到寶勤殿欲叩謝皇恩
“全因皇上明察秋毫,臣妾父親才得以沉冤昭雪,臣妾在此謝過皇上恩典”楚憂行禮說
“你不必謝朕,朕不是爲了你”申契骨坐在大殿之上,冷冰冰的說
“臣妾自然知道皇上不是爲了我,是爲了皇上的江山社稷吧”楚憂顯得有些情緒低落
“江山社稷?江山社稷於我有何用?”他眼神出奇的迷離,他並不認同她的話
“你入宮的目的,現在已經達到了,知道接下來你該做什麼嗎”申契骨冷冷的問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她是真的不知道申契骨的用意
“朕還了你一段心願,你是不是也該還別人的那一份了,如果這件事情你了結乾淨了還有命的話,朕就許你出宮”
一聽申契骨這話,楚憂身體就癱軟在地,她很清楚申契骨的意思,如此一來,她沒得選擇,走出大殿,楚憂像魂不附體一般,搖搖晃晃的走在去往離歌宮中的路上,她知道自己這一坦白無異於自殺,因爲這一說將牽扯出衆多人,這些人都有除去她的合理理由
“娘娘,楚妃求見”一名侍女向離歌通報到
“讓她進來”離歌心裡只覺有點莫名其妙,她沒想到楚憂竟會主動找來
“離妃娘娘...”楚憂一見離歌,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神色慌張而恐懼
離歌不知所以,站了起來,驚詫於她何故如此大禮“你這是...”
“離妃娘娘,你不用查了,害死你腹中孩兒的人,是我”
“你...果真是你”似乎她早該料到
“爲什麼”
“因爲我要報仇,我是楚荊府上那次滅門慘案中唯一的倖存者”
“你是誰”
“楚荊的女兒”
“什麼?”離歌有點難以置信
“太后視康妃爲眼中釘,做夢都想除之而後快,但每次在關鍵時候都會被皇上阻攔,她唯一能想到的且皇上無法阻止的方法就只有這一個,借你肚子裡的孩子除掉康妃”
“你爲什麼想到跟我說這些?你難道不知道這樣你也活不了嗎?”
“我當然知道,只不過是與皇上達成了共識罷了”
“我明白了,皇上替你洗刷冤屈,你答應皇上坦白一切”離歌說着冷笑了幾聲,這笑是自嘲“皇上太高明瞭”
楚憂聽見離歌的感嘆,不知所以然,她擡起頭看着離歌
“我們只不過都是皇上的一粒棋子而已,從始至終我們都是他鋪路的墊腳石,不止是你、我,還有太后,甚至洛平川都是”
“離妃娘娘,我不明白”楚憂一臉不解
離歌突然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眼淚都流了下來,她的眼睛裡再也看不到絲毫鬥志,充盈着死氣沉沉的沮喪和霧霾“你走吧”
“娘娘此話當真?”
“走吧,趁我現在還沒有改變主意”離歌心灰意冷的樣子說,她知道她不會改變主意,只是嚇嚇她而已,因爲她不想再被申契骨當成一顆棋子一樣擺弄,她已經失去的太多了
至此以後,宮中傳出離妃娘娘瘋了,皇上允諾楚憂出宮,臨走前,何尚宮向楚憂請求,與之一起離開,但楚憂本就是自身難保,她不能帶她一起走,何尚宮望着這滿院的梅花,獨自惆悵“活了大半生,看慣生死反覆,卻未料到今日這般結局”何尚宮一早就該想到在這寂寞深宮之中,沒有誰能承諾自己自由,除了自己,她不再想離開皇宮,也許留下來也未嘗不是某種意義上的自由,楚憂離開皇宮,踏出皇城之後,便被一羣殺手結束了性命,她臨時前問:死於誰之手,死於何由
她沒想到最後一刻離歌放她走竟是害了她,皇上的意圖是由她講出實情刺激離歌向太后討要說法,但離歌最後選擇充耳不聞,什麼也不做竟完全背離了皇上的初衷,直到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才真的明白離歌那句話的意思,原來他們都是申契骨的一粒棋子,包括太后。
她含笑歸塵,從入宮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輕鬆,感覺這般美好
雪浸與墨狼大人受南國太子之邀一同出使南國,參加了南國太子的登基大典,並拿回了已是南國國君的承諾昭,雪浸正是涉足朝堂,與申契骨一同聽政,此番做法引起了一小部分以太后爲幕後指使的舊勢力朝臣的阻撓,但這一切都被申契骨給壓了下來,且縱觀朝中上下,無一人能與康妃的治國之才能相抗衡,康妃也由此正式以皇后之禮加冕
二皇子擔憂古域王朝的未來,畢竟雪浸是前朝公主的身份是事實,儘管她現如今已是當今皇后,但爲了避免後患無窮,二皇子也想早做打算,更何況這皇位本就屬於自己,他越想越不甘心,便不顧太后的禁足令,來到慈壽宮欲說服太后,二皇子也全然不理會宮女的阻攔,闖進太后的後佛堂,見太后仍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在撥弄着念珠,嘴裡還唸唸有詞,二皇子大爲不快
“母后,朝堂之上已是草木皆兵,你怎麼能如此神閒氣定”二皇子含有責備的口吻
滎太后的手停在念珠上,緩緩睜開眼,仍舊背對着二皇子“你有什麼想法”
“如今朝堂之上仍然有一部分人不滿皇后臨朝聽政,這部分人大可以爲我們所用,何況母后不還有赤秊君這張王牌嗎”
“赤秊君?”太后重複着,想着什麼,轉過身看着二皇子若有所思“沒錯,哀家怎麼把他忘了,雖然說赤秊君年事已高,但老當益壯,他手中還握有一支精良的部隊,是絕對忠於古域王朝的”
二皇子見太后興致頗高,繼續道“母后,既然如此,何不發動一場政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