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大門口鞭炮齊鳴,嗩吶聲聲。新郎官孫鐵蛋將新媳婦楚招弟從圍着紅布的馬車上抱下來,衆鄉親鬨笑。楚招弟頭上蒙着紅蓋頭,楚吳氏和田麻氏一邊一個攙扶着,引導着楚招弟跨過大門口的火盆兒。
平常村兒裡有個紅白喜事兒啥地,撈頭忙的都是孫福,可今兒是自己家娶媳婦,他就得危襟正坐,等着新媳婦拜謁了。站在前頭張羅吆喝的是村兒裡頭的老獵漢吳有根,吳老漢打獵一輩子,有三個兒子,在他們吳家排行二四七,分別取名吳二、吳四和吳七。吳老二和吳老四跟着吳有根打獵採山貨,吳老七在老孫家當了長工。
孫福老兩口子在堂屋的中堂桌兩邊危襟正坐了,吳有根就高聲喊道:“新人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成,起!”
孫鐵蛋拉着楚招弟站起來,吳有根又喊:“新人送入洞房!親朋好友入席!”
吹鼓手再一次鼓樂齊鳴吹打起來,這鄉下的明媒正娶的婚禮儀式就算完成了,接下來纔是衆鄉親祈盼的喜宴,衆人迫不及待地在院子裡面的一張張方桌圍坐好,就等着發筷子了,有那不懂事兒的小孩兒,已經開始伸着髒兮兮的小手抓着好嚼裹往嘴巴里面填巴了。
四涼四熱八大腕兒,這是壓桌的酒菜,當腰兒還有一盆紅燒五花肉和一條紅燒大鯉魚,這兩道硬菜上來,才發筷子和酒盅,自家釀的燒刀子那是可勁兒造,新婚三日內,沒大沒小,有錢的大戶人家,要擺上三日的流水席,隨到隨吃。
可是今兒個的喜慶酒宴剛一開始,就出事兒了!
孫福起身抱拳作揖,大聲說道:“感謝父老鄉親們來給俺老孫家捧場了,薄酒素菜大家吃好喝好……”客套話纔開場,
就聽大門外一陣人喊馬叫,隨即幾個黑衣警狗闖了進來。
老孫家院子裡面的來且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了,紛紛停下來碗筷,木然地向大門口看着,只有不懂事的孩子還在用手抓着肉菜往嘴裡填。
孫家大門前面兩個警察持槍站立在兩旁,當中田耀祖橫着膀子走了進來。
這田耀祖左手扶着東洋刀的刀柄,右手按在腰間的勃朗寧手槍的牛皮槍套上,一進院子就嚷嚷道:“孫福給我出來!孫福吶?!”
孫福當然早就看到了,趕緊擺手道:“哎呀田大少爺啊,田大署長,你看看咱家辦喜事也沒給您送個請柬去,這是在下的不對了,來來,快請上桌,我好好敬您三杯喜酒賠罪!”
“賠你媽逼的罪!”田耀祖叫道,“孫福,你給我滾過來,你還有心思辦喜事,你去看看,你把俺爹都氣成啥樣了!媽了個巴子的,看俺們田家落配了是不?看俺們家地給日本人霸去了是不?我告訴你們這幫臭糜子,現而今是日本人打腰,俺這個署長也是給日本人當差,一個個的都別臭不覺的,瞅真亮地都!”田耀祖拍着腰上掛的手槍槍套哇哇亂叫,除了孫福,別人還真就不太明白這田家大少爺到底唱的是哪一齣兒。
孫福心裡清楚,這是老田家找麻煩來了。自古就有句老話兒,叫民不與官鬥,人家老田家的大少爺是縣裡的大官,自己這一步棋走錯了!前兩天田祿派人來私塾叫他過去一趟,在田家村這個屯子,除了老田家就數老孫家算個大戶了,兩家彼此卻也沒啥來往,只是田家的大孫子在孫福的私塾唸書。
那天孫福去了,田祿開頭還很客氣,叫田鳳芹給孫福倒茶,又請到上座坐了。田祿就跟孫福說:“孫福啊,你
也知道了吧,俺家河西的三百垧好地啊,都叫小日本子給強買去了,我就尋思,俺家河東這邊也沒幾垧地了,你家開私塾,教學生,一年也不少進項,我看中你家那七垧地了,賣給我吧,我除了侍弄地也幹不成別個,按市價,我一垧地給你一百塊大洋,你也知道,小日本從我手裡買地可是一垧地就給我十塊錢啊,這裡外裡我虧大發了!”
孫福當場就翻臉了,皺着眉頭道:“我說老田大地主,合計日本人從你手裡搶地,你回過頭來要從我手裡搶啊,我家就那六七垧地,那也是祖上傳下來的啊,你找別家去吧,我不賣地!”
“什麼叫我從你手裡搶啊?我給你一百塊大洋一垧地啊!”田祿辯解道。
“哼哼!你個老東西,日本人那是搶你的,給你多少都是賞你的,你家耀祖在縣裡當官,六扇門的差事,日本人還是給面子的,你沒看見河西別人家的地,直接就繳照!你給我一百塊就覺得抱屈呀?現而今地啥價你老地主不清楚啊,跟我裝啥呀,一垧好地,少三百大洋沒人賣!您老啊,合計合計吧,做人別太缺德了,都鄉里鄉親的……”
孫福叭叭叭地把個田祿教訓得滿臉紫茄子色兒,他痛快了,起身噔噔噔地走了,把個老地主田祿氣了個倒仰,當即就打發個腿腳麻利的長工趕去縣裡把他兒子田耀祖叫了回來。
這就是爲什麼田耀祖一進門就沒有好臉色的緣由,而且這把田耀祖可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帶了一個班的治安警察,荷槍實彈,牛逼烘烘地騎着高頭大洋馬就闖進來了。
“辦喜事兒,辦他媽的喜事兒,都給我滾蛋!痛快兒地滾蛋!”田耀祖穿着大馬靴耀武揚威走進院子,擡手就掀翻了一張桌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