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兩聲,順山好和老二出手就捂上了耳朵。要說這麻雷子殺傷力並不大,但是由於石頭空心裡面塞滿了黑火藥,那個爆炸的響聲震死人不償命地大!就等於超大號的炮仗,直到現在,在東北還管最響的炮仗叫“麻雷子”。
兩顆麻雷子在下面的黑警狗堆裡炸開了,儘管殺傷力不大,可還是炸翻了兩個警狗。沒等其他人從震耳欲聾的感覺中回過神來,順山好和老二乒乒乓乓就放起槍來。黑燈瞎火的也沒個準頭,兩杆槍打得下面樹幹上火星子亂迸,好像也沒咋打着人,但是,這些警察卻嚇得四散亂跑,他們哪裡經歷過這樣的夜戰,而且還是被人家背後偷襲。
田耀祖想要穩住隊伍,可是他倆一看不行了,百十號弟兄都在亂跑。田二柱子還在招呼:“快點上馬進鎮子!”呼啦一傢伙,都奔藏在林子裡面的馬匹去了,生怕跑慢了被槍子兒追上。
“槍別停!接着打!”順山好和二當家的從山坡上追下來,一槍一槍攆着黑警狗們的屁股打,兩人沒有料到這幫傢伙居然沒有還手一槍,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孫鐵蛋剛一接近黑瞎子林的山口,就聽見“咣咣”兩聲爆炸,接着就響槍了。“媽了個巴子的,這裡也埋伏人了!這是要把咱往死裡整呀,走這邊!”
仗着從小打獵對地形的熟悉,孫鐵蛋帶人向南邊的黑瞎子溝就鑽進去了,幾乎與此同時,田耀祖的馬隊從老林子裡面呼嘯而出,直奔山下的順山堡子逃去。孫鐵蛋鑽進山溝還暗自慶幸,就差一步,自己就跟這裡的馬隊撞個正着!可是過後又一想,剛纔又是爆炸又是響槍的,這是誰跟誰在打?好像警狗的馬隊也沒發現自己,難道說是他們在暗中幫助自己?
孫鐵蛋馬上就想到了順山好,這裡是順山好的地盤,可是順山好就是一股小綹子,剛纔的馬隊少說也有百十號人人馬,順山好敢明目張膽對警察馬隊下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順山好冒險幫助自己,要不是順山好出手,自己正好一頭扎進人家的口袋!順山好,好樣的,我孫鐵蛋記下了,這可是救命之恩啊!孫鐵蛋心裡想着什麼其他人完全不知,一個個都慶幸着能虎口脫險。
沿着黑瞎子溝一路小跑,那個女票可遭老罪了,被一路連拖帶拽,兩腳的木屐早就跑沒了,雪白的棉線襪子也黑得跟木炭似的,兩條光腿都是血道子,抓出來時候就穿着一件寬大的和服袍子,也已經被荊棘颳得破碎不堪,衣不蔽體了。好在是夜裡,不然春光乍泄,早就把鬍子的魂兒給勾起來了。
離開黑瞎子林一帶,大家夥兒都再也跑不動,孫鐵蛋就抹黑尋摸了一個山崖窩子,在一條岩石下的一小塊草地,大家夥兒坐下來,兩個崽子原本就是秧子房的熬鷹打手,平時也不怎麼下山,哪裡受得了這樣大強度的山野奔跑啊,這要不是逃命,誰也跑不了這麼遠。
可是這一停下來,就再也起不來了,不光是兩個崽子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大喘氣,楚招弟和孫長髮也早就吃不消了,也都靠在石頭下,坐都坐不住了。
孫鐵蛋倒是沒覺
得太累,這點山路對他來講根本就不算什麼。他一把將那個日本女人扯過來,這女的滿臉煞白,本來就是驢糞蛋子上霜擦得跟小鬼兒一樣,現在在慘淡的月光下,這張臉上一道子一道子的汗水泥水,顯得更加的瘮人。女人的眼睛開始是蒙着的,跑了這麼久的山路也不知道啥前兒矇眼布條也掛掉了,嘴巴里面的塞嘴布也吐掉了,不然這女的得活活憋死!
“你叫山口杏子?”月光下,孫鐵蛋盯着女人露出來一大半雪白的胸脯,使勁嚥了口吐沫。
“……”女人說了一大串日本話,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從她的語調中能感覺到她在央求,還跪下來,儘管雙手被綁在背後,她還是努力地跪下來磕頭,嘴巴不停地說着。
孫鐵蛋揮手就是一個嘴巴,叫道:“閉嘴!你他媽不會說中國話嗎!”
“……”女人被打得嘴角流血,可是她還是在說日本話,看來,這女人真的不會說中國話。
孫鐵蛋靠坐在岩石上休息,也不管她了,語言不通,也問不來個子醜寅卯來了。女人還是不停地叩頭,跪着移動到孫鐵蛋的腳前,使勁叩頭,不一會兒,她的髮髻就散亂了一半,額頭流下黑色的血來。
孫長髮看不下去了,起身過來,從後面將女人拉起來,把她拽到旁邊的一棵樹下。女人亂蹬着一雙雪白的大腿掙扎着,孫長髮一聲不響地將女人用布帶子牢牢綁在樹幹上,讓她能靠着樹幹坐着,卻無法再去用頭撞石頭,孫長髮是怕她磕頭磕死。
全鎮江上來拉住女人,女人終於消停了,似乎也無力掙扎叫喊了,在這樣密林中漆黑的深夜,叫喊是徒勞的,除了有可能把狼招來,不會有任何人聽見。
夜深了,鼻涕泡孫長髮手裡握着匣子槍走到前面靠前的一棵樹下坐着,有警戒的意思。孫鐵蛋搖搖頭,心說你個啞巴又聽不見,說不出的,全憑眼睛瞅,現在是下晚兒黑兒,你能瞅出去多遠?
楚招弟過來挨靠着孫鐵蛋躺着,孫鐵蛋聽見那邊兩個崽子已經鼾聲起來了,就索性將自己的老婆摟在懷裡,讓她躺靠得舒服些。
“鐵蛋……”楚招弟小聲道。
“嗯。”孫鐵蛋將頭靠在身後的石頭上,透過山岩間的空隙看着頭頂的一小塊佈滿繁星的夜空。
“鐵蛋,你說咱倆啥前兒能過上正常的日子,就象俺爹俺娘那樣的,種地扛活,洗衣做飯,再養上一羣雞鴨,我給你生上兩個胖小子……”
“嗯……”孫鐵蛋有些迷糊了。
“鐵蛋,你說那該多好……現在咱過的這叫啥日子呢……”
“……”
孫鐵蛋睡着了,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想。楚招弟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怎麼自己結婚了,這日子就變成這樣了,剛纔自己還打槍了,那可是炮子手的事兒,自己一個娘們兒,居然也打槍了。
孫鐵蛋迷瞪了一會兒就醒來了,常年在山裡打獵養成了睡覺也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習慣。孫鐵蛋睜開眼睛,楚招弟已經頭枕着自己的肩膀睡得很熟了,從她嘴巴里面呼出來的
熱氣直接吹在他的頸窩兒裡,熱乎乎,癢乎乎的。
孫鐵蛋伸手搭在女人的腰上,楚招弟似乎動了一下,將自己的身子往男人的懷裡依偎得更加緊密了。孫鐵蛋的一條腿壓在女人的胯胯下,壓得發麻,他硬挺着,一動也不動。不遠處的啞巴靠在樹上也睡着了,隨着均勻的喘息,鼻涕泡一呼一縮地出來進去,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那樣的扎眼。孫鐵蛋不由得樂了一下,他看看那個日本女人,臉上有血道道,竟也咧着嘴巴睡着了。
一想起自己慘死的大娘,孫鐵蛋恨不得將眼前的日本女人千刀萬剮!“都別睡了!”孫鐵蛋突然面目扭曲地大叫一聲!
除了鼻涕泡孫長髮,所有人都被他這一嗓子震醒了!全鎮江和幾個炮手跳起來,手裡的匣子槍左右亂對着,楚招弟也一激靈坐起來,用手背擦去嘴角流下的涎液,那個日本女人掙開眼睛,表情驚恐。
“天就快亮了,早晨山裡露水重,再睡就落下毛病了,招弟去鼻涕泡拽起來,你倆弄根繩子拽着那個東洋娘們,我們走了,天亮前趕回橫頭山!”孫鐵蛋站起來活動着筋骨,伸胳膊撂腿,把血脈疏通開。
孫鐵蛋走在最前面,楚招弟跟在他身旁,後面是鼻涕泡孫長髮,再後面是一個崽子用繩子綁在了日本女人的脖子上拉着她走,在女人的屁股後面,是另外一個崽子,全鎮江帶着幾個炮手斷後。一行人拖着疲憊的步履走回到橫頭山地界,天色已經發亮了。回到大寨,衆弟兄還沒有起來,只有水香(綹子負責站崗放哨的)的人在柞木哨樓上站崗。
“二櫃回來了,二櫃辛苦!”當值的崽子打着招呼。
孫鐵蛋也不答話,擺擺手示意兩個崽子將被蒙了頭臉的日本女人送到秧子房去,自己拉着孫長髮和楚招弟回到自己的木頭房子裡面。
“招弟,你倆歇着,我去秧子房!”孫鐵蛋走了出去。
秧子房掌櫃的安有福老早就起來了,其實他昨天一夜就沒咋睡,昨兒個悄悄派了花舌子山根下山,親授了一條毒計,山下的馬葫蘆是自己的嫡系,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孫鐵蛋休想活着回來了。
要不是這個孫鐵蛋上山,自己十拿九穩就是二櫃了,誰知道天上掉下來個孫鐵蛋,偏偏大當家的又那麼賞識他,一個外來的空子,一下子就二當家的了,天底下哪裡有這種道理,會兩下子五把操,把炮頭給比下去了,那有啥,佔山頭豎杆子,靠的是腦力,你再能打渾身是鐵能捻幾根釘!我他媽要整死你都不用我自己動手,這才叫真本事,這才叫有腦力!
山根天黑前就悄悄趕回了山寨,晚上四樑八柱陪着大當家的喝酒,誰也沒有發現山根下過山。山根還煞有介事地說期待二櫃這把下山能請個肥觀音上來。結果秧子房兩位都沒睡好覺,都盼着早點有消息。天還沒亮,豹子頭就以查哨爲名在山寨裡頭轉悠了,剛回去,就聽見熬鷹房那頭有響動。睡在隔壁的山根披着上衣出來,嚷嚷道:“咋回事兒?”
一個崽子說:“回來了回來了請回來個觀音,還是個洋觀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