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敬二感覺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緊緊地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鋼槍,可是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他想喊卻喊不出聲來,他站在江邊,突然發現自己一步都邁不動。“啪!”絕望中,野村敬二扣動了手裡三八大蓋的扳機,清脆的槍響驚動了好些還在晨睡中的日本農民,幾個人跑過來了,有的只在腰間掛着兜襠布,可是個個手裡都拎着槍。
一幫人用日語問:“出什麼事了,爲什麼開槍?”
野村敬二這才緩過神來,他用手裡的槍一指犬養家的後院,衆人都圍攏過去。最後人們在挨着的兩家共發現四具屍體,在犬養食人家的房門上,一把燕尾鏢扎着一張馬糞紙,馬糞紙上面,是血淋淋的字:紅槍會!
“八格雅魯!八格雅魯!”野村敬二看着三個血字,氣得連聲叫罵。
野村佳彥拎着槍走過來,表情冷漠地看看地上被並排的四具屍體,對野村敬二說:“爸,紅刀會不是下山進縣城了嗎,我進城,去找紅刀會大當家的,問他,誰是紅槍會!”
野村敬二不置可否,野村佳彥已經扛着槍出去了。野村敬二喊道:“去憲兵隊報告情況!”
富錦縣城小校場大院裡,一百多紅刀會的弟兄正在換裝。小校場的講臺上,滿洲國富錦縣政府縣長高信義站在上面,一身兒的藏青色禮服,頭戴藏青的禮帽,鼻樑上架着金絲邊眼鏡,面前是個豎立的麥克筒。
高縣長身後站着縣裡的各部門長官,警署的署長田耀祖也站在臺上,他身邊站着頭戴大檐帽的國軍佳木斯警備大隊的上校大隊長劉子光。高信義看着臺下換好裝的紅刀會的這幫人,清清嗓子說道:“各位好漢!從打你們穿上這身兒國兵軍裝起,你們就是國兵佳木斯警備大隊富錦縣保安隊了,我本人,代表政府,代表三江省富錦縣的父老鄉親熱烈歡迎弟兄們反正義舉!從現在起,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共同向滿洲國皇帝陛下效忠,爲滿洲國皇帝陛下盡職!下面請三江省佳木斯警備大隊大隊長劉子光上校訓話!”
胡佔魁帶頭使勁鼓掌,他換上一身的國兵黃皮,頭戴大檐帽,肩膀上是兩槓兩花的中校軍銜,腳蹬漆黑的大馬靴,腰裡掛着勃朗寧槍牌擼子,一邊是帶護手的馬刀,往那兒一站,也是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大將軍樣子。
他擡頭往臺上看看,那個佳木斯來的啥國軍的上校,肩膀頭子上面不也就比咱多了一顆星星嗎,有啥了不起的。今天最讓他高興的是,滿洲國政府果然守信用,今天的招安易幟儀式沒有一個日本人在場,隊伍開進縣城的時候,日本憲兵隊都躲得遠遠地,沒有過來找他們一丁點兒麻煩,這讓他半懸着的心放下來一半。
等到了小校場換裝,縣長講話,他完全放心了。現在他吆喝了弟兄們道:“都給老子站立整兒地,聽劉大隊長訓話!”
搬垛的李殿臣也混上一身兩槓一星的少校軍裝,他馬上站出來附和道:“必須地!都站直溜地,啥玩意一個個的,咱現在都是國兵了,
瞅瞅你們的損色(曬音,三聲),鬧西湖唱大戲吶,啊?一個個的!”
臺上的劉子光雙手下壓,微笑道:“呵呵,沒事兒沒事兒!你們先前都是綠林好漢,現而今改邪歸正棄暗投明爲國效力了,打今兒個起,你們就都是滿洲國的國兵了,你們都是勇敢光榮的滿洲國皇帝陛下的忠誠衛士了!我代表滿洲國三江省警備大隊,熱烈歡迎諸位,熱烈慶祝富錦縣保安隊的成立!”劉子光帶頭鼓掌,他說話很有煽動力,一席話說得臺下的衆鬍子熱血沸騰地,都很有要爲滿洲國皇帝賣命的激動和衝動。
劉子光再次雙手下壓,臉色一變道:“弟兄們!穿上了這身軍裝,你們就肩負起了責任和使命!”劉子光爲了加強語氣,將自己的右手握拳,用力一頓,接着說道:“滿洲國是王道樂土,是大東亞的新滿洲,是滿洲百姓的新滿洲,百廢待興,百業待舉!可是,滿洲的和諧安定卻一直遭到反滿抗日分子的破壞!就在前不久,在佳木斯日本街,日本僑民山口武夫一家老少五口被殘忍地殺害了,在城裡製造爆炸案,傷及平民,還有順山堡子,也發生了土匪襲擊搶劫殺人的惡劣案件,整個三江省被他們攪得雞犬不寧一片恐怖,作爲地方保安隊,我們絕對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一再發生!”
劉子光目光炯炯,看了臺下站得裡倒歪斜的剛換上軍裝的鬍子們,突然大聲說道:“弟兄們!新滿洲是百姓的新滿洲,保衛新滿洲王道樂土的神聖使命,義不容辭地落在我們的肩上!鐵肩擔道義,扛槍保家園!”
衆人齊聲高呼:“鐵肩擔道義,扛槍保家園!”儘管不很整齊,卻也很有聲勢。
站在臺上的田耀祖揹着手,不易覺察地咧下嘴角,掠過出一絲輕蔑的冷笑。
富錦縣保安隊正式成立了,兵營就在小校場,小校場北邊是點將臺,南邊是一排平房,這裡就是營房了,小校場年久失修,據說還是大清遺留的一個練兵場。
胡佔魁搖身一變,從橫頭山的綹子大櫃變成了縣保安隊隊長,搬垛兒李殿臣和炮頭全鎮江爲隊副,糧臺胡順也扛上了兩槓一星,爲保安隊的總務長,還是負責吃喝拉撒糧臺這一套,總管軍餉開銷,權力算是很大的了。其他原四樑八柱棚頭啥的,也都混上個小隊長小隊副的乾乾。
衆弟兄冷不丁穿了官衣,一個個都興高采烈的,縣政府直接撥付軍餉和置辦裝備,當兵的每人每月一塊大洋,當官的小隊長五塊,四個校官,每人每月十塊大洋。裝備也都鳥槍換炮,原先的破鳥槍,老套筒都換成了清一色的瀋陽兵工廠造的新式步槍,校官都是槍牌擼子,小隊長都是匣子槍,彈藥糧餉充足,天天好吃好喝。
可是鬍子們沒有料到,好景不長,小孩兒過年三天樂,三天一過,第四天的早上,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開進了小校場,停在了隊部的門口,緊跟着,一輛黃色的軍用卡車也開進了院子,二十名端着刺刀的日本憲兵跳下車來,卡車的駕駛樓上,架着一挺歪把子機槍。
胡
子們看到,從轎車裡面,走下來兩個日本憲兵軍官,佳木斯警備大隊長劉子光帶着副官也從車裡下來。正在門口剛出來撒尿的全鎮江提溜褲子看着,衝着幾個警備大隊的軍官問道:“幹啥呀,你們整來一幫小日本子幹哈?”
劉子光冷臉道:“叫你們隊長出來!”
“這一大早的,啥玩意就叫我們隊長啊,大當家的跟老婆睡覺吶,誰也不能打擾,那啥,叫日本人出去,這裡是俺們保安隊的地盤,這都幹哈啊,還挺着刺刀,幹哈?”全鎮江把腰帶繫好,橫着膀子走到了劉子光的跟前,眼睛瞟着旁邊的山田久次郎。
“混蛋!見到長官要立正敬禮不懂嗎?”劉子光的副官上來就是一個嘴巴打在全鎮江的臉上。全鎮江哪裡受過這個啊,他一扒拉就將劉子光的副官甩了個趔趄。
“媽了個巴子的,我的長官只有我大當家的!你們算他媽什麼東西,都給我滾蛋!”全鎮江叫道。
“八格雅魯!”山田久次郎終於忍不住了,一下子拔出腰間的戰刀。
“我操!玩刀啊,小日本兒,爺爺還就告訴你了,老子是紅刀會的炮頭,玩刀,那是爺爺的看家本事,那誰,把爺的刀拿來,也讓你見識見識,啥叫玩刀!”全鎮江對後面出來的一個崽子說道。
這邊一吵吵,不少保安隊的士兵都出來了,一見到日本憲兵正架着機槍對着他們,有的當場腿就軟了,有骨頭硬的跑回去拿槍,出來端着槍跟日本憲兵對峙。
此時此刻胡佔魁正躺在隊部後頭的臥房裡,摟着於夢蝶睡回籠覺吶,他最討厭的就是在睡覺的時候被人吵醒。可是窗外的吵吵聲先是把他懷裡的於夢蝶給吵醒了,接着就是一聲槍響,這下,胡佔魁跳了起來。
“媽了個巴子的!誰他媽開槍,老子打死他!”胡佔魁蹬上褲子,抓了槍套腰帶,光着膀子就出來了。
外面的情景讓他大吃一驚!小校場正當中停着一輛卡車,上面架着機槍,車前一排日本憲兵,都據槍對着他們這邊。房子前面有些弟兄,暢懷裂歇歪戴帽子,手裡也端着槍,可是明顯信心不足,槍口衝着地下,並沒有對人。
眼前躺着一個人,是全鎮江,可憐的全鎮江,胸口一個血洞,汩汩地往外冒血。他前面,是四個軍官,憲兵隊隊長山田久次郎手握戰刀,手裡沒有槍。山田少佐的身邊是小澤一郎少尉,小澤雙手按在刀柄上,也沒有動槍。
開槍的是劉子光,或者是他身邊的副官,兩人手裡都握着手槍。但是,胡佔魁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開槍的就是劉子光,因爲,劉子光的手槍,機頭張開着,他的副官手裡的手槍,機頭關着。
胡佔魁站在那裡,臉色很難看,他雙手攤開,對着劉子光說道:“長官,一大早跑來,你把我的炮頭,他現在是我的副隊長,你把他打死了?擁乎啥呀?”
“他見到長官無禮,頂撞上司,不懂得尊重長官,我執行軍法,怎麼,你還有啥不明白的嗎!”劉子光叫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