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有福被小山東這一攔,猛然間就醒悟了。可不是咋地,大當家的萬一沒起來,真把他吵醒了,自己還有命嗎?就算保住小命,一頓狗屁叱兒是免不了的。而且,就算大當家的起來了,他能完全站在自己一邊保住山根的命嗎?自己還完全不瞭解情況,山根漏水(暴露了,被人發現了)了,說明二櫃已經知道真相!好懸呼啊!
安有福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了,既然山根漏水了,就在山根這兒把水堵住!別把自己淹着,那樣就前功盡棄了,現在必須舍卒保帥了!
那邊孫鐵蛋叫郝三把辣椒水預備好了,手裡拎了一條牛筋鞭子,在辣椒水裡蘸了,冷笑道:“山根,現在把事兒都撂了,省得受皮肉之苦,不然,我先請你吃鹹辣麪條(蘸鹹辣椒水抽鞭子),再給你抽筋,最後扒皮點蠟燭,你還是個死,可是你得把所有的罪都遭一遍,何苦吶?”
孫鐵蛋將鞭子放在嘴邊舔了一舔,“呸”了一口道:“小三子,不夠鹹啊,再加點鹽!”
“二當家的!別跟他廢話,到底咋回事兒,讓俺來審他,也用不着給他吃麪條子,俺直接給他活脫衣(活人扒皮)!”安有福手握一把牛耳尖刀走過去,一把將山根的上衣給拽開了。
山根央求道:“掌櫃的,你給我做主,我昨兒一直待在山上,咱倆在一塊兒啊,你得給俺做證啊!”
“放你娘個狗臭屁!我親眼看到你進了順山堡子大煙館,你還敢狡辯!豹子頭你閃開,不給他吃一頓鞭子他不會說實話的!”孫鐵蛋在郝三又加了鹽的辣椒水裡把鞭子蘸了,掄圓了就要抽上去。
可是安有福擋在前面,手裡的尖刀在山根的胸膛開了一個口子!“山根,說吧,別活遭罪!”安有福邊說便對山根使眼色,山根明白,這安有福是要自己死啊,可是,山根求生的慾望讓他大聲喊道:“掌櫃的,告訴他是你……”
山根的話還沒說完,安有福一刀刺中了山根的心臟!山根後半句話被一口血嗆住了,他眼睛瞪得溜圓,嘴巴里面噴出來一腔子熱血!
孫鐵蛋上前一把拉過安有福的肩膀,叫道:“豹子頭!你他媽在幹什麼!你殺人滅口,你怕什麼,都是你乾的是不是,你要殺了我就衝我來,你這樣算他媽什麼英雄好漢!”孫鐵蛋一拳砸在安有福的下巴上,安有福的身子向後飛去,摔倒在五六米外的草地上。
越來越多的已經起來的弟兄圍攏過來,他們驚恐地看到吊在橫杆上的山根已經死了,二櫃手裡拎着根熬鷹的牛筋鞭子正惡狠狠地罵着倒在地上的安有福。
師爺李殿臣跑過來嚷嚷道:“幹啥幹啥,咋回事咋回事?二櫃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幹啥!”
孫鐵蛋用鞭子一指地上的安有福叫道:“你問他!山根是他殺的,他手裡的刀上還有血,弟兄們都見到了,我就是要問山根的話,他上來就把山根插了,這不是滅口是幹什麼!”
“咋回事兒?二櫃不是下山了嗎,這話怎麼說的啊,這到底擁乎啥呀!”李殿臣畢竟是山上的老人兒了,他上前一把將安有福拉起來。
安有福一見李殿臣來了,立馬就來了章程,他跳起來道:“二櫃血口噴人,他回來就把山根吊起來了,說是山根反水了,我就拿了刀子問個究竟,可是誰知道山根自己撞在我的刀子上,我就是拿了刀子嚇唬嚇唬他,誰知道他會撞上來!”
孫鐵蛋手裡的鞭子“啪”地打在安有福的臉上,頓時一道血檁子爆開,“撒謊!他都吊起來了,怎麼可能自己往你的刀子上撞,還撞得那麼準,你他媽拿弟兄們都當二五眼(傻瓜)吶!”
“吵吵啥!這一大清早的,誰誰,誰吵吵拔火的!你媽了個巴子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都給我躲一邊兒去,上邊掛着的是誰呀?”大當家的不知道啥前兒從屋裡竄了出來,炮頭全鎮江跟在他身邊,小聲說着什麼。
衆人立馬就散開了,只見胡佔魁暢懷裂歇披了一件白色的粗布褂子,一條黑色的燈籠絨褲子,散着褲腳兒,腳上趿拉着圓口黑布鞋,手裡拎着他不離手的馬鞭子。
衆弟兄誰也不敢吱聲,都怯怯地遠遠看着。胡佔魁晃盪着肥碩的身子,沒拿鞭子的手伸上去撓撓頭髮稀疏的腦瓜子,看看架秧子的橫樑上掛着的血人山根,又看看一旁手裡攥着把帶血匕首的安有福,瞅瞅攔在當腰的師爺李殿臣,最後對一臉怒氣的孫鐵蛋問道:“二櫃,你回來了,財神請到了沒有?”
“請來了,是個洋觀音。”孫鐵蛋答道。
“哦,走看看去!”大當家的就好像山根死了這事兒他沒看見一樣,什麼都不問,擡起握着馬鞭的手朝秧子房一指,率先走去。
安有福馬上跟上去,全鎮江看了孫鐵蛋一眼,也跟了上去。孫鐵蛋狠狠地盯了安有福的背影,將手裡的牛筋鞭子使勁摔在地上,最後一個走進了秧子房的熬鷹房。
外面的響動也讓屋裡的楚招弟注意到了,她從支開的窗戶向外面的院子裡面看,圍了不少弟兄在那邊,她知道出事了,就跑出來。鼻涕泡孫長髮儘管聽不見,但是他看到楚招弟跑出去了,自己也緊跟着嫂子追出來。
外面木頭架子上掛着的屍體讓二人大吃一驚,楚招弟拉過旁邊的郝三問道:“兄弟啊,咋地了這是?”
郝三小聲道:“二當家的要審山根,山根被豹子頭給殺了,可是豹子頭不承認,現在大當家的來了,他們都進去熬鷹房了……”
楚招弟疑惑道:“俺家掌櫃的沒事兒吧?”
“二當家的沒事兒!我看是豹子頭不地道,這事兒大當家的會主持公道的,二當家的不會有事兒,放心吧!”郝三說道。
旁邊的魯大力嘟囔道:“媽的早就看豹子頭不地道,要真是他指使的山根反水,我頭一個掀了他的天靈蓋!”魯大力是棚頭,地位僅次於四樑八柱,手底下也有二十多個弟兄。
孫鐵蛋走進了熬鷹房,就聽見那個日本女人不住地嚎叫,異常恐怖地驚叫着,兩個崽子將她綁在十字木架上,將她的雙臂向兩邊拉直綁在橫杆上,將她的脖子用皮帶綁在十字架的豎杆上,雙腿也固定在木架上,她全身無法動彈,但是她的蒙面罩被拉
掉了,她瞪圓了眼睛,滿臉的血道子和汗水道道,將原本擦得厚厚的白粉衝成了花臉。
“吆喝!還真是個洋軟票(軟票指女肉票),你叫啥?”胡佔魁湊近了問道。
“……”女人說了一串日語。
旁邊的一個崽子說:“她不會說咱們話,大當家的,咋整?”
“咋整,先給我整乾淨,讓咱們開開眼,看看這東洋大洋馬到底長的啥樣,哈哈哈哈!”胡佔魁竟然笑了,完全忘記了外頭死了一個弟兄這件事兒。
安有福一擺手,兩個崽子撲上來,三把兩把就將日本女人身上原本就已經被撕爛的袍子給扯下去了,女人的叫聲有些嘶啞了,她還是叫着,盯着在場的幾個男人。
“給她洗乾淨!”胡佔魁饒有興趣地看着日本女人的裸體。
兩個崽子用水桶裡的水往女人身上衝刷,女人再一次高聲尖叫了,直到叫不出聲來,瞪着眼睛驚恐地看着。女人渾身溼漉漉的,臉上的道道都沖刷乾淨了,這女人原本長得還算漂亮,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臉上會塗上一層白粉,綹子們不知道,這是日本藝妓的標誌性裝扮。
“看看這大洋馬的奶子,真不錯!”胡佔魁伸大手在女人的胸脯上摸着,使勁抓捏了兩下,點點頭道:“送後屋炕上去,換身乾淨衣服,給她整點吃的,別打她了,看着點兒別讓她出屋就行!”
“是!”崽子答道。
“你們幾個過來,把山上的四樑八柱都喊來,去聚義廳說話!”胡佔魁扭頭就走,衆人知道,正事兒這纔開始。
聚義廳是綹子山寨商議大事的地場,一間祠堂樣的屋子,屋裡供着達摩老祖和關公,還有從起局豎旗開始死掉的每一個弟兄的靈位牌,都立在正北面的山牆前高高的條案上,常年香火不斷。
胡佔魁將自己的鞋穿好了,衣服也穿好,來到供案前雙手合十高舉過頂,連着拜了三拜,走上前去,點了一柱高香插在香爐裡,又雙手合十,又拜了三拜,這才轉身走開,走到另一邊的太師椅上坐下來,看着其他弟兄上香膜拜。
這裡的座次是嚴格按照每位弟兄的身份排位的,四樑八柱依次坐下,大當家的表情嚴肅,完全沒有了在熬鷹房的輕佻。他挨個人看過去,兩排太師椅對面擺放,一邊八個,左手第一個位置是二當家的紅刀會孫鐵蛋,右手第一個座位是搬垛先生一腳門李殿臣,左手第二個是總炮頭福祿雙全鎮江,右手第二把交椅是糧臺胡順,接下來按照左大右小,依次排位是內四柱:狠心柱(秧子房掌櫃的)、掃清柱(總摧)、白玉柱(馬號)、扶保柱(大當家護衛);外四柱:插籤柱(刺查)、遞信柱(傳號)、房外柱(花舌子)、房門柱(字匠)。後面還有四把椅子是給棚頭預備的,今兒沒叫棚頭來,就是在山上的四樑八柱都招來了。
“三老四少都來了,二當家的,說說吧,這趟下山的經過,一樣別落下,當着弟兄們的面,一五一十說清楚,說吧,大傢伙聽着,不許插話,等二櫃說完!”胡佔魁靠坐在太師椅上,盯着孫鐵蛋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