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亮子重新部署了三裡地的瞭水，紅松崗子又佈置了一道暗哨，在洞口外留了一個傳話的眼梢，進到洞內的崗子還是兩個內崗。而此時的洞府裡面好不熱鬧，大傢伙儘管忙活了一夜，可是現在都在二當家的和大嫂紅槍好的帶領下歸攏着運回洞裡的物質。
“二當家的，日本鬼子和國兵六七百人，都過去了，往北下去了，不知道大當家的他們會怎麼樣，我看到帶隊的就是原來紅刀會的大當家的胡佔魁，他們對鬼見愁那可是手拿把掐啊，熟悉得就跟自己家炕頭一樣。”於亮子把情況跟順山好說了，順山好有些緊張，跟於亮子商量道：“要不要帶些人去幫大當家的？”
“不要，胡佔魁熟悉鬼見愁，咱大當家的也一樣，現在胡佔魁離咱大當家的老遠了，咱們這點人去了還不夠給人家填牙縫的！”於亮子說道。
此時此刻，孫鐵蛋和魯大力帶着四十名老炮手已經走了進鬼見愁，這鬼見愁有九嶺十八溝，嶺嶺都是洞穴相通，溝溝都是澗汊相連。最讓人容易麻達山的就是，嶺嶺溝溝都幾乎一模一樣，山高林密水深崖陡，別說藏個幾百人，就是千軍萬進來，那也是一滴水滴進大海一樣，無影無蹤。
所以這裡的綹子，那是沒個剿。地毯式搜查不現實，沒有幾十萬大軍拉網搜山，根本辦不到。再者說了，就算調來幾十萬大軍，拉網過梳子，要把這方圓百多裡的鬼見愁徹底梳一遍，沒有三五年的功夫辦不到。就算梳理過去了，那些個山洞樹洞，各種野獸的洞穴，還有常人上不去的陡崖，有些地場說白了是進不去的，有些地場還都是狼豺虎豹出沒之地，不是老獵戶都不敢涉足的地場。
孫鐵蛋四十人鑽進了鬼見愁的梨樹溝，這樣的地名也只是常年出沒鬼見愁的獵戶知曉，旁人進來看，甚至都看不出來這是一條山溝。盛夏時節，林木植被太茂盛了，黑土地養育了萬年的小興安嶺，這邊的老爺嶺屬於小興安嶺的分支，護衛着下江三江口一片黑油油的千里沃野。
可是這幾年來，日本人先是不斷派來勘察隊，後又派來義勇隊，都是勘查這片黑土地的土壤價值和這裡的土地資源。九一八事變後，日本人乾脆開始大量移民本土的農民過來所謂的開荒墾殖，其實完全就是從中國農民的手裡把現成的土地搶過來，然後再返租給中國農民，真是豈有此理！搶了人家的東西，再租給人家用，這就是日本人在滿洲國最喜歡做的事兒，他們把這種做法稱之爲大東亞共榮，把這片原本不屬於他們的黑土地稱之爲王道樂土。
梨樹溝簡直就是一條瘴氣溝，溝底全都是沼澤，但是表面上卻看不出來，茂密的植被和能見度只有十來米的瘴氣，把沼澤掩蓋了。
孫鐵蛋說道：“都捏着鼻子屏住氣，跟着我跑，一口氣，貼邊跑，別停下！”他帶頭貼着溝幫子跑進了瘴氣裡，後面的弟兄們都跟了上來，魯大力最後一個斷後，沒有忘記朝已經看不見了的追兵方向開上幾槍。討伐隊果然上當，緊跟着就一頭扎進了梨樹溝。孫鐵蛋帶着弟兄們通過了最初的危險地段，現在的溝底一片鳥語花香，山清水秀。
“歇會兒，弟兄們，自己找地方貓着歇着，我不叫你們開槍都別亂打，那誰，把機槍給我！”孫鐵蛋將一個壯漢手裡的歪把子機槍拿過來，在彈盒裡面裝滿了五十發子彈，在一塊敦實的岩石上架好，對着剛剛通過的那一片二三十米寬度的沼澤地上方的瘴氣瀰漫處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歪把子機槍子彈穿過了瘴氣，打在那邊剛剛趕到的關東軍士兵的腳前。鬼子尖兵曹長拔出戰刀，大聲招呼士兵們衝上去。
幾個鬼子端着刺刀，迎着機槍子彈就往上衝。日本士兵從入伍的第一天起就被洗腦，誓爲天皇獻身，做挺身赴死的武士，一旦失敗，要剖腹謝罪！一個愚忠到剖腹程度的民族是極其可怕的，關東軍的戰鬥力極其強悍，跟這樣的所謂的武士道精神的洗腦分不開。
所以
，就算前面是未知的沼澤與瘴氣，還有撲面而來的機槍掃射，士兵們還是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魯大力架起另一挺機槍也打響了，兩挺機槍打光了一百發子彈才收手。沼澤地裡，十幾個日本士兵在泥塘中掙扎、沒頂……
等到胡佔魁帶隊趕到，已經晚了，五百人的關東軍討伐隊，已經填進去一百多人了，那個長着豬頭的日軍討伐隊大尉隊長還在下令進攻、進攻！
胡佔魁一看地形就叫道：“太君，別打了，這是梨樹溝，入口二十米沼澤瘴氣，你這樣過不去，只能從邊上摸過去，你這不是讓弟兄們白白送死嗎？”
可是豬頭大尉聽了擡手就給了胡佔魁一個嘴巴，叫道：“八格雅魯，叫你的人給我衝過去！”
胡佔魁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太君，誰也別過去了，過去就是死！”
“你怕死？我現在就讓你死啦死啦地幹活！”豬頭大尉舉起戰刀對着胡佔魁就劈下去，胡佔魁別看身子胖，可他當了一輩子鬍子，啥樣的陣仗沒見過？只見他身子往後一跳，鬼子的刀尖就擦着他的鼻尖下去了。
胡佔魁站穩了，手裡的馬刀也出手了。“小鬼子！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不要逼我還手！”
這下子豬頭大尉搞不懂了，這個保安隊長要幹什麼，造反啊？還沒有哪一個滿洲國的兵敢對大日本帝國的軍官不禮貌的，更別說刀槍相對了，就是皇軍的一個普通士兵，也可以隨便扇滿洲國兵軍官的嘴巴子。
呼啦一傢伙，附近的日本兵全都把三八大蓋端起來對準了胡佔魁，胡佔魁身邊的馬弁和士兵們也都舉起槍來，拉動槍栓的聲響一片。保安隊副隊長李殿臣一看，連忙擋在當中道：“太君啊，胡隊長啊，都是自己人，這是幹哈啊？啊！”
“八格雅魯！”豬頭大尉突然揮手一刀，生生將攔在前面的李殿臣的腦袋給砍下去了！
李殿臣的腦袋滾落在草叢中，一雙瞪得溜圓的眼珠子對着蒼天無頭的屍體向上方噴出來一股黑血，撲在草稞子裡，腿腳還抽搐地蹬了兩下。
“呀！你個小日本子，殺我兄弟！我跟你拼了！”胡佔魁撲上去，手裡的馬刀衝着豬頭大尉猛砍，豬頭大尉殺紅眼了，舉刀相格，兩人叮叮噹噹砍殺在一起，砍得周圍的草木橫飛。
雙方的手下卻都不幹輕易開槍，只是端着刺刀相互對峙着，看着各自的長官在圈裡決鬥。就在這時，後隊的山田久次郎上來了，他大叫一聲，拔出戰刀跳入圈內，將雙方格開。
“統統住手！”山田久次郎的軍階是少佐，比這位豬頭大尉高一級。在日軍序列，官大一級壓死人，尤其是在作戰和執行任務時，軍階高的就是老大，軍階低的就要無條件服從。
除了元帥這種榮譽稱謂外，滿洲時期日軍的軍階從下往上分爲十六級：二等兵、一等兵、上等兵、伍長、軍曹、曹長、准尉、少尉、中尉、大尉、少佐、中佐、大佐、少將、中將、大將。只有曹長以上的軍官可以佩帶軍刀。
兩隻鬥紅眼的公雞都氣呼呼收手了，兩人都累得夠嗆，手拄着戰刀相互瞪着眼大喘氣。山田久次郎說道：“你們幹什麼？自己人火拼嗎！八嘎！”
豬頭大尉把自己挺得筆直用日語說道：“報告少佐，這位滿洲國軍官對大日本軍人極其傲慢無禮，我命令他出擊，可是他拒絕，我打他耳光，可是他對我拔刀……”
“好了，不要說了！這位是富錦縣保安隊長，從前是這裡的鬍子，他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他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地明白！”山田久次郎訓斥了豬頭大尉。
胡佔魁說道：“山田隊長，這裡是梨樹溝，這一段是沼澤，大部隊過不去，敵人在裡面埋伏，我們冒然進去，就是送死！”
山田久次郎轉過頭來問胡佔魁：“那麼，你說，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山田少佐，我的副隊長，我的磕頭兄弟被這個大尉砍
死了，我他媽不幹了！我爲大日本皇軍效命，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我，弟兄們，擡上師爺，我們走！”胡佔魁大聲叫道。
幾個弟兄上來，用樹枝紮了一副擔架，將李殿臣的屍首擡上，將他被砍掉的腦袋也放上，用一塊墨綠色的帆布蓋好，四個人擡着，轉身向山下走去。
“好吧好吧！胡隊長，叫一個小隊把李隊長的屍體護送下山，其他人留下圍剿殘匪！”山田久次郎將戰刀拔出來，對着胡佔魁說道。
胡佔魁明白，自己要是再執意走下去，山田的軍刀備不住真敢劈下來。胡佔魁向來是個機會主義者，他擅於把控機會，懂得行事分寸，抓得住利害得失，這是他這麼多年能在鬼見愁衆多綹子中做大的安身立命的根本。
“好！山田，你給我老胡面子我不能當鞋墊子，但是有一條，這個大尉，必須軍法從事！我胡佔魁不受他的轄制，他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還出手殺了我手下的高級軍官，我要你送他上軍事法庭！”胡佔魁一定要把最後的尊嚴保住，如果對豬頭大尉沒有任何懲戒，那麼，今後保安隊的日子就會雪上加霜，隨便什麼日本人都可以在保安隊的頭上拉屎，這不行。
“吆西！來人，把大尉綁起來，由保安隊小隊一起帶下山去，送到富錦憲兵隊，等候處置！”山田久次郎擺手道。
山田久次郎身邊的幾個日本士兵上去，將豬頭大尉的武裝帶拿下，用一條綁腿帶將他結結實實捆上了，整個過程，這名大尉並沒有任何的反抗和叫嚷，因爲這是少佐下的命令，他只有完全服從的份兒。最後他對着山田久次郎深深鞠躬道：“我的討伐隊，拜託了！”他沒有忘記最後的職責移交，意思是你把我抓了就抓了，但是我的隊伍就交給你了，使命移交，這是個負責任的軍官。
現在胡佔魁無話可說，安排了一個小隊的二十幾人負責將李殿臣的屍首擡回去，豬頭大尉則由四名山田手下的憲兵押送，跟保安小隊的士兵一起返回富錦縣城。
“多謝山田太君！”胡佔魁對山田久次郎一鞠躬道。
山田久次郎擺擺手說道：“大日本皇軍和滿洲國國兵的利益是一致的，我們都是爲了大東亞共榮而努力着、犧牲着，所以，我不希望類似不友好的事件發生，現在，胡隊長，你告訴我，怎麼做才能追上並且消滅前面的匪徒！”
胡佔魁看看前面的瘴氣沼澤地帶說：“這夥鬍子，估計跟我一樣熟悉鬼見愁，剛纔還聽見有兩挺機槍在打，現在，已經老半天了，啥動靜都沒有了，估計早就蹽了！”
“蹽了？什麼意思？”山田久次郎問道。
“嗯吶！蹽了就是跑了！”胡佔魁咧嘴道。
“跑了？他們能跑到哪裡去？你的部隊進去梨樹溝地搜查，遭遇土匪，立即殲滅！“山田久次郎叫道。
“嗨咿！”再不執行命令，就過了，胡佔魁懂得分寸是什麼。
“一小隊，順着左邊的溝幫子搜索前進！二小隊從右邊溝幫子前進，切記你們行進途中不要開槍，不要暴露，用溼手巾堵住嘴，瘴氣有毒，快速通過，就只有二十米，憋一口氣就過去了！”胡佔魁下令道。
兩個小隊都是老胡子出身的兵，他們當然知道怎麼過去。沼澤和瘴氣到是不可怕，可怕的是，萬一對面敵人沒走，就算自己過去了，機槍一頓掃射，那真沒活路了。但是命令一下，硬着頭皮也要上了，有日本人在這裡督戰，不去也是個死。兩個小隊的保安隊士兵端着大槍，貓腰衝進了溝幫子。
幾分鐘後，有人從那邊喊道：“沒有人，你們過來吧……”
原來，孫鐵蛋和魯大力打完一彈盒子彈，就帶人悄然離開了。現在他們穿越了梨樹溝，從另一端上去，鑽進一片老林子。
“好了，弟兄們，一時半會兒，鬼子追不上來了，咱們回家了！”孫鐵蛋帶着弟兄們，竄出了鬼見愁，悄然從另一條山路返回草帽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