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雪風依言站起,瘋和尚又微笑道:“龍脈血寶集天地之靈氣生成,你每經一次大戰潛力便會被激發出一部分,想你未來的成就定在我老和尚之上,這回你可信了吧?”
三郎一揖到地:“晚輩定當加倍努力,以不負前輩所望。”
停了半晌,瘋和尚忽然又道:“娃兒你可知道我老人家的年歲?”
笑雪風從他那詼諧的神態及頜下僅有的幾根白鬚上實在無法斷定他的年齡,又不知他何以有此一問,當下茫然搖了搖頭。
苦智大師又道:“便是和尚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我只記得當年我出家之時年方三十,我雪山派自那時起已歷經三代,到現在這個不成器的徒孫身上已是第四代了,而我雪山派日漸墮落,真是令我痛心啊。”
笑雪風心中一動,暗忖道:“聽到口氣象是雪山派之人,怎地到此做了和尚呢?”
他盤算着年月,雪山派現任掌門玄葉,向上再推三代當是古侗父親古云風的師傅,古云風夫婦遇害之時已年超四旬,距現在已過去了二十多年,他上一代的掌門既是他的師傅,繼承掌門之位當在四十歲以上,然後才能收古云風這個徒弟,那麼以此推算苦智大師的年齡恐怕要在百歲以上了。
當下不由驚訝道:“難道前輩是雪山派門人?卻不知爲何要出家做和尚呢?按雪山派歷任掌門來推算,前輩當在百歲以上高齡了呢。”
卻見苦智大師連連拍着腦袋道:“哎呀,我怎麼一時口快竟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你了,不談也罷,不談也罷!”
他越是如此,笑雪風越是好奇,不由道:“想是前輩心內鬱結已久,對雪山派始終抱有深厚的感情,多年來無人傾訴,今日見晚輩來到不吐不快吧?”
三郎的話正說到瘋和尚的心上,苦智大師連連打着嗨聲,搖頭道:“哎,往事已矣,想不到你這娃娃倒是頗解人意,能看出我的心事。”
笑雪風趁熱打鐵,忙道:“前輩既然心胸難解,不如說來給晚輩聽聽呀,即使只讓我做一個聆聽者,也能讓前輩一吐爲快啊。”
瘋和尚詼諧的臉龐變的無比苦悶,幽幽道:“娃兒說的倒是有些道理……”
苦智大師正惆悵地尋思着點點往事,忽然一陣清晰悅耳的笑聲發自高處:“瘋和尚變相授徒,大概是怕一身功夫葬送此陣,想找衣鉢傳人是不是?”
兩人擡頭看去,見一個風姿卓越的身影正端立在石筍頂處,不是許倩蓮是誰?
許倩蓮望着笑雪風恨聲道:“想不到你這廝倒是狡猾,居然被你逃到了這裡,也罷,就讓你陪這瘋和尚困在此地。”
說完又向着瘋和尚冷笑道:“還剩一個時辰了。”
苦智大師正在追憶往事,一聽九天玄女之言,不由一震,愁思化爲一臉怒容,仰首道:“老太婆休得猖狂,還有一個時辰呢!”
許倩蓮長笑一聲,宛若老龍長吟,冷冷道:“哼,我九天玄女略布小陣就令你仨月無法破解,還有你張狂的份麼?”
瘋和尚雖然表面上看似出家人,實則是酒肉穿腸過,對自己名聲尤爲看得緊,被她一激更是怒火萬丈,大喝一聲,竟用的是上乘獅三吼的功夫,震得笑雪風心神俱動,端的動人心魄。只聽他狠聲道:“老太婆且不要得意,惹得我和尚性起,就拼了一身功力讓這小島陸沉。”
九天玄女聞言似乎一怔,但隨即冷笑一聲道:“告訴你也無妨,這陣乃是喚作‘迷幻九門陣’法,你若把它當作‘八門金鎖陣’,那就大錯特錯了,此陣久已失傳,卻無意中被我得到,普天之下無人能解。”接着又是一聲冷笑,身形一晃,立失蹤影。
苦智大師心中暗道一聲“慚愧!”原來他仨月來和笑雪風一樣,把此石筍陣當作“八門金鎖陣”來研究,自然無法破解,想到這裡,不禁輕嘆一聲。
笑雪風絕頂聰明,他聽完許倩蓮說與苦智大師的話,就知是九天玄女與苦智大師賭鬥此陣,以仨月爲期,現在只有不到一個時辰即將期滿,而苦智大師無法破陣,心中也着實爲他着急。
他初上此島,乍入此陣時,也以爲是“八門金鎖陣”而着了道兒,當聽九天玄女說出此陣名爲“迷幻九門陣”時,口中念着名字苦苦思索,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研究過的陣法中有這個名字。
卻聽瘋和尚道:“三十多年前,許倩蓮因你師父之故,仇恨世間男子,致使不少青年喪生在她手,和尚我見其妄開殺戒,便與她約戰於四川九頂峰,僥倖勝了一招半式,逼她隱退到了棲霞島上,沒想到卻給自己引來這多麻煩。她竟擺下這古怪陣法,將我足足困了仨月,說來這陣也着實古怪,仨月將過我仍未悟得破陣之法,眼見賭期將滿,說不定和尚我只好拼了一身功力將這小島給毀了。”
說完兀自唸叨着:“迷幻九門陣,迷幻……迷幻……”
笑學風心中猛然一動,想起自己在現代世界之時做過的出迷宮遊戲題,雖然整個迷宮盡在眼底,但是有些題做起來也是非常之難,若是身處其中怕不是難上加難了,想到這裡他突覺這迷幻九門陣法與魔幻迷宮遊戲題似有相似之處,不由找了塊石筍坐在地上划起來。
苦智大師叨咕了片刻,便又苦思着這個從未聽過的陣法,茫然不知所云,也沒有注意到旁邊的笑雪風此時正忽而沉思,忽而在沙地上劃出一些不規則的道道。
一時倒靜了下來,只有海風不時將不遠處的浪濤聲有節拍地傳送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苦智大師從沉思中覺醒時,仰首觀天,陡然發覺只剩不到半個時辰了。
“名”之一字,乃是人類生而具有的慾望,浩瀚人海中,有幾人真能不爲“名”所動,即使那些修煉多年的出家人,也不例外。
苦智大師雖有一身絕世武功,但他只知在武學上研究,對於佛門一些高深道理,卻從來不曾思索過,他想到半個時辰後,在許倩蓮面前認輸的情形,不禁陡然躍起,就想舍了自己一身功力來毀去這些石筍。
這時候他才又注意到蹲在地上劃來劃去的年輕人。
笑雪風仍然呆呆沉思,手上卻持着一截帶尖的石筍,在地上不停地畫着,一會兒又用腳把它擦去,一會兒又仰首不語。
瘋和尚忽然對他道:“喂,娃兒,你趕快設法離開這島,半個時辰內,愈遠愈好,咦?”
敢情他發現三郎對他所言宛如不聞的情形,不禁大奇。等到他想起笑雪風年紀輕輕又如何能走出這陣的時候,不禁暗笑自己糊塗了。
但他還是緩緩走到笑雪風身旁,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玩意。
只見他正用樹枝在地上畫着一些不規則的線條,那些線條少說有數十條,是以雜亂不堪。
苦智大師茫然不知所云,但不禁好奇地彎腰下去看個仔細,幾根稀疏的白鬍子拂在笑雪風的頸上,他居然毫無所覺。
忽然笑雪風“呵”了一聲,用腳把那些線條全部擦去,側頭似乎在努力回憶。
苦智大師也陷於極端的矛盾中:本來他早已決定了的,這時卻因這自己對他極有好感的青年而不斷地考慮,他知道只要拼上自己一身功力將石筍陣中央那根最高的石筍齊根毀去,再除去幾根較高大的石筍,就能走出陣去,但這小島就得立刻爲之毀沉,而自己多年修爲恐怕也將毀於一旦,這是他認爲對九天玄女不示弱的最好辦法。
但如果現在開始行動,自己莫大年紀死不足惜。但勢必要賠上這年輕人一條性命,瘋和尚心中暗道:“我怎忍心爲了自己的名利而葬送了這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性命呢,但是,我又豈能對那老太婆示弱?”
如果是別人,一定在考慮能否將這高聳入雲的石筍齊根毀去,而他卻考慮着應不應該動手。
如果苦智大師真的悟禪已深,他便會覺得毀沉此島之舉是多麼無聊,而且也許他根本不會和九天玄女作這仨月的賭鬥了,說得更遠些,也許他在佛門道行方面也會和他的武學同樣的高深。
但這時他只是在想到底干與不幹。
他的心裡似乎停頓在那裡不能決定,笑雪風仰首追憶,似乎也停頓不前,但時光卻迅速地飛逝。
苦智大師又看了看天,他猛然發覺剩下的時間,正只夠他毀去石筍的了,但那矛盾仍然無法決斷,這時,忽然有如電光一閃,他心中的死結頓時被打開了。
原來他突然想到:“我爲什麼一定要拼上一身功力去擊沉全島?我如反過來只摧毀那些小的石筍,雖然有點賴皮,但畢竟還是能走出此陣。
一念及此,引吭長嘯一聲,清瘦的臉上竟流露出龍騰虎躍的神采,顯示他興奮異常。
只見他對準左面一根石筍緩緩一掌拍出,砰的一聲,震聲響徹雲霄,石屑紛飛中,龐然一根天生石筍竟被枯瘦的瘋和尚一掌之力緩緩推倒,落在地面時,又是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