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總算明白此行偷方之不易,無怪得當初她孃親苦口婆心勸她——賣了身來做下人,是半分不由己!就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可以叫人隨意操控,叫她生便生,叫她死便死,叫她嫁乞便得嫁乞!
她眼中浮起淚來,當真生出一股喊天不應,叫地不靈之感。此刻若是康宗巖在,他是否會出面保全自己?若是他突然出現,那該有多好?
她到此時才恨憎起自己的大意,當日這胖家丁突然撞出來,塞個匣子在她手中時,她便該多留一個心眼,而今到了這個地步,竟然多半是由她自己造成的。
現在是唯願這鬥墨軒裡當真有賊,上回偷了她那口脂的小賊若是見着了那支並蒂海棠步搖,不知是否會再次起意偷了去,若是當真被偷了,那當真是上天保佑……
難則這等僥倖並不曾實現,片刻之後,紅櫻便手棒一隻紅木匣子急急而來,行至謝楠生面前,打開來給他看。
謝楠生只一眼,便將那匣子連着那根並蒂海棠步搖甩到了白清水的面前。
白清水的一顆心頓時跌到了谷底。
說起來,心中對這人不是沒有幻想的。
或許女人都是如此,總想着這世上能有那麼一個人,無條件的寵着她、信着她,她做什麼在他眼裡都是對的,哪怕所有人指責她,滿世界的人都不信她,但有他一人信,她便知足了、滿意了。
謝楠生很顯然不是這個人。
她早該知道的。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謝楠生的聲音清淡而冰涼的傳至她耳中,而她的臉上浮起一個淒涼的笑,背卻仍然挺得筆直,就算已是回頭無路,氣勢她也總不願意輸。
“三少爺既然認定了我與此人的關係,我又有什麼好說的?三少爺既然不相信我,要殺要剮,那就隨三少爺好了!”
“他既然願意娶你,你可願意嫁他?!”
“癡心妄想!”白清水冷冷睨了一眼那胖家丁,幾乎是咬着牙說道。
“青水妹妹,我倒不知你原來竟是如此性情,昨日還同我月下相約,今日便毀了你我的誓言。你這樣的女子,我也定然是不願意娶的!”胖家丁反脣譏道。
白清水冷笑一聲,“諒你也沒那個膽子!你也不去打聽打聽,以爲我白清水是什麼人?就算你夠膽娶我,我只怕你也無福消受得起!你今日要膽敢來個強賣強買,我白清水來日若是不鬧得你家無寧日,雞犬難安,我便算你祖上燒了高香,祖墳冒了青煙!”
“你……”胖家丁雙目圓睜,已是叫她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方纔說什麼?”白清水驀的想起了什麼,怒問道。
“什,什麼……”胖家丁都有些傻了。
“你方纔說昨日我同你月下相約?”
“是,是啊……”
“我呸!”白清水又跳起來怒道,“昨夜烏雲密佈,又是月初,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是在哪個月亮下與我相約的?你
青天白日說夢話呢吧?”
胖家丁臉色頓時就變了一變,吞吞吐吐道,“我,你……不管昨夜有沒有月亮,反正你就是……”
“你要害人,也不做好準備。他們找你來敗壞我的名聲,當真是瞎了眼!”白清水怒喝道。
“夠了!”就猛聽得謝楠生道,“你當此處是菜市場麼?由得你在此胡攪蠻纏,像個潑婦一般,哪裡有個大丫環的樣子!”
白清水抿着嘴,冷笑一聲,到底不再多言,又直挺挺跪到了地上。而謝楠生已經轉了身,說道,“將他們兩人分開關到柴房裡,沒我的吩咐,誰也不許放出來。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一個字,你們便統統給我滾出謝府去!”
那胖家丁頓時就傻了眼,這個結果絕非預料之中的結果,他心中一急,就想去扯住謝楠生,口中急喊:“三少爺……”
話音沒落,謝楠生已經猛的回了頭,擡起一腳便踹在了他胸口上,只將他踹得後退了老遠,喉中一甜,捂着胸口,一絲鮮血就從嘴裡溢了出來。
謝楠生看也不看他,冷哼一聲,“我鬥墨軒裡的人,也是你可以隨意拿捏、宵想的?!”
言罷,冷着面孔就進了書房。
一時紅櫻自去外頭叫了幾個人進來,架着白清水與那胖家丁往柴房去,才行至迴廊中,就聽得外頭響起了一個孩童的聲音,“三哥?三哥?”
紅櫻聽到這聲就只覺頭疼,不料那個小祖宗竟這個時候過來了,忙想叫幾個家丁走快些。而謝念生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院門口。
一見這架式,他就疾步衝了上來,一張小臉繃得極緊,像只發怒的小豹子,插着腰攔住了幾個人的去路,喝道,“你們抓着青水乾什麼!”
“小少爺。”紅櫻急道,“是青水她做錯了事,三少爺叫我們帶她去柴房思過。”
“去柴房?”謝念生愈發怒了,“她做錯了什麼事?憑什麼要把她帶去柴房?青水是我的丫環,我不許你們這麼做!”
“念哥兒。”謝楠生不知何時又從書房裡行了出來,立在門口望着幾人,“你怎的來了?今日夫子又沒有來?”
“我聽夫子講學聽得口喝了,就想出來找碗水喝,哪知哪裡都找不到青水。”謝念生鼓着腮幫子瞪着謝楠生。
謝楠生就皺了皺眉,望了立在廊中一臉怒意的白清水一眼,說道,“你還在那裡撅着嘴做什麼?不趕緊服侍你主子去上學!”
“少爺。”就聽紅櫻急道,“你方纔不是還說要把她關到……”
“什麼事能比小少爺的學業還重要?”謝楠生冷冷道。
白清水就忙一把掙脫了身後兩個家丁的鉗制,挑釁似的瞪了紅櫻一眼,冷哼一聲,行至謝念生身旁,俯下腰道,“小少爺口喝了呀?走,奴婢這就給小少爺倒水喝。”
一時就自顧牽起謝念生的手,望都不望那嘴角流出一行血的胖家丁一眼,大步行出了這鬥墨軒。
只待出了院門老遠,白清水方
長出一口氣,蹲下身一把將謝念生抱起來,嘻嘻笑道,“小少爺你可真是奴婢的福星。”
謝念生亦嘻嘻一笑,說道,“我聽夫子講學的時候,巧蓮突然傳了一張紙條進來,說你被紅櫻帶走了,怕你出事,叫我趕緊過來看一看……”
白清水一怔,便見遠處樹影下有人探出個頭來,赫然就是巧蓮。一見了兩人,巧蓮忙奔了過來,一路跑一路拍着胸口道,“我在門口看三少爺發了好大的火,你沒有什麼事吧?”
白清水搖搖頭,安慰她道,“你放心,我沒事,今日多虧了你。”
一時兩人自是先急急將謝念生送回學堂,這才手挽着手回到西偏院裡來。一路之上,白清水便將今日之事講了個大概,又囑咐她切莫同任何人說起,否則便得被三少爺給趕出府去。
巧蓮就擰了擰眉,問她可知此事是何人所爲。白清水卻是哪裡知曉,一時頗是煩惱,只覺自己此刻便如是那奔赴刑場的死囚,就等着謝楠生的那照頭一鍘。
是去是留,給個痛快倒還能安心些。
如此過了一日,便是擔心了一日,只待謝念生下學回來,又陪他入內院給謝夫人請完安,侍候着用了晚膳,將先生留的作業習了,再助他洗梳畢了。到了夜裡,好說歹說,今日由巧蓮爲他守夜,代價則是下次白清水回家中時,務必得要帶上他同去。
如此一番掙騰下來,白清水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自己的屋子,一進屋,便聞到一股輕淡的桂香氣,就吸了吸鼻子,喃喃一句,“什麼味道這麼好聞。”
一邊說一邊就去點了燈,豆大的光跳了兩跳,白清水一回身,便見到屋中桌旁坐了一個人,嚇得她捂着胸口低叫了一聲,疾退了一步,就撞在了身後的桌子上。
謝楠生周身氣息冰冷,一雙眼更是寒冷得像冬日裡的一潭冰湖水,沒有一點波瀾,陰沉、冷漠。
“你,你想嚇死人嗎?”白清水喘着粗氣怒道。
“你不是向來膽大包天,這便將你嚇着了?”謝楠生的話語也是冰冷的,仿似冬天的北方兜頭捲了過來,而白清水瞬間周身都涼了。
“我門鎖得好好的,你是怎麼進來的。”她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門鎖得好好的,窗戶可關了?”謝楠生的語氣裡微有挖苦之意,“你如此粗心大意,無怪得連自己裡頭穿的衣裳也都能叫人給偷了去!”
“我……”白清水頓時俏臉一紅,鼓了鼓嘴,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冷哼一聲,“我那是心思單純,誰知道堂堂三少爺的鬥墨軒,說得倒是好聽極了,什麼跟個鐵桶似的,任誰都進不來,誰知一小心便進了賊……”
“單純?”謝楠生眼中含了一股譏諷的笑意,“你是在說你麼?我看你不是單純,你是單蠢罷!”
“你……”白清水又叫他氣得哼了一聲,垂頭立在那裡,隨即眼中便是一亮,急急奔至謝楠生面前,語氣裡含了一股驚喜之意,“你的意思是說,你是相信我的,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