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得摸出了冷煙火點着,它似乎有些忌憚,往後縮頭縮腳的,但即便是這樣,它仍然沒有逃跑的意思,反而躍躍欲試。
看來冷煙火也威懾不了它多久,這頭血豹很快就會戰勝自己的恐懼,到時候我們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對付它。其實要嚴格說起來,我們是能打過它,但必然會有人送死,這不是一命換一命,我們不能忍受失去任何一名隊員,在倒斗的路上,每一次的危險克服,都不能以犧牲隊友爲代價。
更何況,這只是頭兇殘的野獸而已,儘管它是傳說中的崑崙神獸,遠比很多糉子都要可怕。
我永遠也不會甘心坐以待斃,就算明知道徒勞無功,送死也得男人一把,總好過像羔羊一樣,將可憐巴巴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命運之刃,直到它切斷了自己的喉管,才知道茫然掙扎。眼前這幫同夥都是生死過場一起走過來的,個個都不慫,但我這麼想時,總覺得帶着一種悲情,好像這就是我們盜墓賊無力更改的宿命。
剝皮豹的臉忽然皺成一團,鼻樑上密佈着“川”字形褶皺,齜着牙圓瞪着眼“呼呼”嗚吼,好像被惹怒了。
我連忙握緊了傘兵刀,它卻迅速調頭,將尾巴對着我們,整個身體律動着,從腹部發出一聲聲的鋸樹怪吼。
李亨利臉上一鬆,笑道:“這下有戲看了,等再過一會,我們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鬍子點頭說:“不過也不輕鬆。李老闆,這一趟我總覺得有點奇怪。”
李亨利問道:“哦?”
鬍子說:“之前的鬥,都是一路的糉子,這回這個鬥怎麼好像是一波一波的,各種黑暗生物和糉子各自有各自的地盤,這敢情是諸侯分封國土啊。”
李亨利笑道:“原來你是說這個。我想這個肯定和長生之法有關係,說明這是個寶地啊,能共生這麼豐富的物種,動植物和糉子彼此不妨礙,卻又自成一套生物鏈,稱得上是道教中說的洞天福地了。”
鬍子說:“你們說說看,這頭剝皮豹子,和虎齒豹尾西王母有關係嗎?所謂虎齒豹尾,虎豹都是大型貓科動物,就那麼看上一眼,誰還真能分清它們尾巴和牙齒的區別呢?可見這種事要模糊化地解讀才行,因爲在漫長歲月裡,也會以訛傳訛,或者是前人的政治用心所致。”
我被他這麼一說,倒是覺得很有可能,血豹在我們身前發出低沉的怒吼聲,咕嚕咕嚕的像是貓兒唸經,似乎在積攢着氣力,隨時準備拼命搏殺。如果這就是傳說中的“虎齒豹尾”,那麼我們距離“西王母”,肯定非常近了,只要邁過夢魘糉子這道坎兒,或許就可以得見真相。
突然間,血豹猛地往前面衝了過去,李亨利馬上說:“跟在它後面,不要走丟了!”
大家心裡都有了默契,緊跟着血豹跑了過去。雖然這樣做很險,但越是兇險的地方,才越有可能伺機而動,只圖一時安逸,等無論是什麼東西返過頭來,我們的處境將更加危險,外面幾萬只吸血蝠擋道,我們到時候只有死路一條。
鬍子跑到前面,在我們身上灑了點崑崙黃的粉末,用來防止蟲蛇偷襲,我們甩開了膀子往前衝,這對於我盜墓的經歷來說也是很稀有的。下面危機四伏,莽撞行事很容易誤入機關陷阱,一般都是步步爲營,像今天這樣的情況非常罕見,一般只用於逃命的時刻,實在沒辦法纔去做。
等我們追上血豹,它已經在和一隻糉子惡鬥上了。我趕緊用強光手電尋找出路,發現這裡是一處比較寬敞的墓室,頭頂是岩石,兩邊和地下都貼了墓磚,中間的石臺上還有一尊約兩米高、半米厚的女性石像,穿着極爲暴露,具有濃郁的西域風情。
最奇怪的是這石像的手上居然拿着一根蛇杖,頭頂戴着玉石和獠牙裝飾的王冠,而在石像的四周角落,各有一隻猛禽石雕,神態各異,或巍然不動,或展翅欲飛,或半收翅膀,或閒庭信步,四種飛禽造型都充滿了生猛的力量感。
和血豹相鬥的,是個血糉子,渾身的赤筋裸露在虯結的肌肉裡,十分有層次感。我們十分緊張,李亨利說:“我初見這糉子時祂還是個年輕人,沒想到這麼快就血屍化了,長生之力真是可怕,非但可以讓人好好活着,也可以讓人生不如死。”
血屍如果就是夢魘的話,那麼現在他們在纏鬥,應該是我們往前跑的最好時機,可李亨利卻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把我急的不行,連着催促他,他卻跟沒聽到似的,只顧着看那四個石頭鳥。
看來往前跑是沒可能了,大家不動,我一個人可不敢動。我緊張的要死,握着傘兵刀,卻不知道該幫誰才能讓我們有更大勝算。血糉子就像是個生化超人,但剝皮豹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它們鬥着敏捷,拼着力量,難分上下,我甚至都插不上手,好幾次想補刀都以失敗告終。
李亨利笑着對我說:“你先不要慌,讓它們自己玩一會兒,我們來研究一下這幾隻鳥吧。”
我被他說得一愣,心想這些鳥有什麼奇怪的,我問他身邊這麼危險,他還想表達什麼。李亨利說:“這就是四時青鳥,閒庭信步的是春天,它悠閒地在水裡捕魚蝦蚌蟹,涉水遊獵,怡然自得。它是小哥的表徵,四時青鳥之一,本名就叫青鳥的那一隻。”
我被他說的勾起了興趣,難道這些鳥並不簡單,它們是圖騰象徵?雖然現在眼前異常兇險,可暫時也沒我們什麼事兒,我乾脆也不想了,一邊緊張地提防着變故,一邊分心聽他繼續往下說。
李亨利指着那隻展翅欲飛的猛禽石像說:“夏天來了,萬物奔騰,這時候青鳥適合高飛,從天上俯瞰尋找目標,所以是欲上青天的展翅造型,這就是大烏的力量展現,它是四時青鳥裡面最具有力量的一隻。”
我聽着還蠻受用,但卻一點也不敢信以爲真,笑着說:“可拉倒吧,就我這幾斤幾兩菜,能跟你和小哥比嗎?”
他會心一笑,也不解釋,又指着半收起翅膀的那隻鳥說:“看到它兇狠的模樣了嗎?秋天萬物肅靜,獵物的秋膘正肥,老鷹會從天上俯衝下來,進行獵殺。它會借勢,這個時候也不比大烏差,這就是代表肅殺的少昊。”
我趕緊問他:“那到底是大烏有力量,還是少昊更有力量?”
李亨利反問我:“是我更厲害,還是郭麒麟更厲害?”我一時竟回答不上來。
“郭麒麟沒有我一身長生體質的本事,但他兵解時的爆發性力量,卻是我望塵莫及的,這就是各有特性,你自己慢慢體會吧。”
我還在發愣,他又說:“最後這隻青鳥是阿勒的,它收着翅膀傲然直立,靜靜觀察着,獵物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它銳利的眼睛。在人而言,這就是重明,陰陽兩界的物質能量,都逃不過阿勒的眼睛。”
他冷笑了一下:“只是她覺醒得太遲了,就和你一樣,長生之力還沒有完全被激發出來,聊勝於無。”
我們聽了全都大吃一驚,個個臉上都是驚愕的神情。李亨利說:“阿依慕公主肯定知道阿勒的事情,她擁有最初長生人和普通人的混血,單從長生這一點上來說,能力比我和張弦都要更爲強大,所以能喚醒阿勒身上的重明之力。不過我們是青鳥化身,這就是她沒法比的了,四隻青鳥的能力我還不是完全清楚,但我敢說到目前爲止,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比我知道得更多。”
我對他所講的一切都抱有強烈的興趣,但聽起來太玄乎了,還是不能真正去相信這些事,我想這背後所透露出的信息量肯定非常大,起碼第一個疑問就是,他李亨利是怎麼知道的?總不可能像那句“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那樣荒誕吧,對於從小受東方文明薰陶的我來說,這樣的話非常值得懷疑,單從哲理上思辯,也是我鄙棄的思考方式,這樣太傻了不是嗎。
李亨利肯定瞞了我們太多的秘密,他所知道的一切,他傳遞給我們的一切,背後都有來源,只是他不說。他好像對每個鬥背後的線索都瞭如指掌,但又像什麼都不知道,經常將自己陷入絕境,這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而最讓我感到不安的是,他對大烏的力量似懂非懂,經常說出了關鍵之處,但從來沒有拆穿我對他的欺瞞,以至於我完全不瞭解他,吃不准他究竟是否知道這些事情。
我現在最大的困惑就是,青鳥是幹什麼的?我們是守護西王母的,守護長生的,還是這世界的真宰?我想復活三叔,其實也是想問問他這些事情,梅生伯雖然什麼都知道,但他還來不及告訴我所有的一切,就這麼去了。他肯定是想慢慢告訴我,讓我自己去歷練求真知,可他竟然忘了世事無常,很多時候不是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的,只有有備,才能無患。他沒說,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我想我可能也會有一天面對這個宿命,我不會甘心的,所以不能再固守三叔和梅生伯的告誡了,大不了就是死,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嗎?
我趕緊說:“大烏的血脈可以主動連接到祖龍脈,瞭解所有這脈絡上的訊息,只是我腦子容量有限,根本接受不了龍脈裡海量的信息轟炸。我想知道的是,青鳥是幹什麼的?”
李亨利吃驚地看着我,好像第一次認識我一樣。我能感覺到,他是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