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大歲四目相對,看着他原本拿着卷軸的手,轉瞬間就變空了,我這腦子頓時也是炸開了鍋。
一旁的火堆搖曳着熊熊烈火,好似火焰被無故加大了些許,我目光一轉,在烈火中終於發現了那消失的半卷卷軸。
“是你扔進去的?”我盯着大歲,覺得有些看不懂。
“難道還能是它自己跑進去的?”大歲咧嘴一笑,笑的很是詭異莫名。“怎……怎麼樣,俺沒死吧?”
“什麼死不死的,你……沒事吧!”我愣着兩眼看向他,不知他在搞什麼鬼名堂。
“沒事了、沒事了……”大歲像是在自言自語,我頓時感覺他是不是神經病突發了。
我瞥過一眼二丫,和我大歲重新坐定,我們看着烈焰中蜷縮成一團的卷軸,只覺得這玩意兒也太架得住燒了,這都老半天了,也還沒有見其化成灰燼。
我注視着被烈火焚燒着的卷軸,突然覺得有一絲不對勁兒的地方,你要說這卷軸架得住燒吧,也還不完全是。外面幾圈倒是好好的,僅僅只是因爲高溫有些收縮而已,但是裡面幾圈卻已經燒空了。就好似一張捲起來的卷軸,是用兩種不同材質拼接起來的一樣,卷在最裡面的是一種易燃的材質,而卷在外圍幾圈的,則是另外一種極爲耐火的材質。
當時與我有過“親密接觸”的那一卷完整的卷軸,說實話,它到底是什麼材質,又或者是否爲拼接結構,我確實是不知道。天地良心,我絕對沒有刻意瞅過它一眼。所以是不是每一卷卷軸都是這種不同材質拼接而成的,我也無從知曉。
大歲這時候一句話也不說,眼睛始終盯着火中的卷軸,一言不發默不作聲,也不知道在那想些什麼心思。
“你有沒有看過上面記載的內容?”而後過了很久,二丫纔開口打破沉寂對大歲問道。
“沒有。”
“你可拉倒吧!”我對大歲的回答嗤之以鼻,一臉的不屑。“按你平時說的,你幹下地這行當都十幾年了,十幾歲時就出道下地了。而乘公墓又是在你剛出道時倒的,也就是說這東西已經在你手上起碼十年有餘,你能說這期間,你就沒瞥過它一眼?”
“要不是經過這一系列的事情,你以爲俺能知道這卷軸有這麼重要啊!”大歲擺出一副冤苦的表情。“老子十多年來,都快被這卷軸弄瘋了。”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現在你們知道,我背後的指使者是誰了吧!”
“誰?”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他指的是誰。
“乘公凌浦啊!”
大歲此話一出,頓時驚得我和二丫,驚詫的合不攏嘴,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是好。
“這大白天的,你在說鬼故事吧!”我白了一眼大歲,要他別在這鬼扯些沒用的。乘公凌浦是戰國時期人物,距今也有2000年光景了,就算是殭屍,也早該腐化成肉泥了吧!
“俺說的就是事實!”大歲摸出一根菸點上,還用樹枝挑了挑柴火,好給依舊沒有燃燒殆盡的卷軸加把火。“巫羅是遠古時期靈山十巫之一,巫術的集大成者,而他的部落族人,也就是古羅人部落,自然也是巫術精湛。古羅人不但善捕鳥獸,也精於巫咒之術,這個小辰子你應該也是深有體會。”大歲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煙,夾煙的手都顫抖起來,好像記憶裡一段令他極爲惶恐的片段,開始浮出腦海。“原先俺和師父,也不知道這個大秦長沙候到底是何方神聖,只知道這丫的死了都還要給人下套。他在墓裡伏有一咒,俺和師父全都附了他的巫咒,師父也就是因爲這個詛咒,才丟了性命的。”大歲嗓門猛然一個提高:“你們說,身負巫咒,俺除了聽命乘公,還能怎樣?”
我這時也隱隱感到了事情的蹊蹺之處,當下伸出手搭在大歲的肩膀上,示意他別激動,慢慢說,把事情說清楚了。
大歲一根菸抽完了,合上雙手抹了一把臉,定了定神才又繼續講了起來。
這是一個非常離奇,也很狗血的故事。
據大歲回憶,那一年他才十六歲,是拜入師門以來,師父第一次帶他下地。年少無知,頭一天晚上,他當時還興奮的一夜未眠。
那是師父第一次親自帶我下地,也是最後一次——這是當時大歲的原話,說的時候,我第一次看見了一向沒什麼正形的他,眼角都溼潤了。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大歲一提起他的師父,滿懷傷感,想來倆人的師徒情誼,應該非同一般。
大歲的師父,是下地行當裡是泰山北斗級的人物,一般的小墓別說下了,就連看一眼,他都不會看的。其實帶大歲倒乘公陵墓時,他的師父已經金盆洗手了,但是爲了親手磨練自己這個得意門生,還是決定親自帶大歲走上一遭。
那時候大歲師父所在的盤口正好獲得了一個戰國墓的信息,這自然就成了目標,大歲隨着師父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破入了墓中。
這閒話少說,無關緊要的就不提了。據大歲交代,當時那半卷卷軸,就藏在棺槨之內,應該是乘公死前的貼身之物。
可是原本師徒二人以爲會是什麼青銅劍、古玉之類的寶貝,可誰成想一起棺,倆人都傻眼了,棺內竟然只有一卷卷軸。要知道,戰國字畫,在那時候的古玩界基本是沒有什麼概念的。這倒不是說戰國的時候沒有字畫,而是那時候的字畫大多是繪製於木材或者布帛之上,年代久遠,很少有能夠保存下來的。
這棺槨裡的東西,一般要麼不值錢,要麼就是值死錢,可是師徒二丫一見是個卷軸,頓時就泄了氣。這分明就是出門沒算卦,走了背字,偏偏就遇上了個不值錢的,你說氣人不氣人。大歲的師父,一氣之下,拿起卷軸,忽的就給打開了。他要看看,能夠上這等規模的候級墓主人,死了都還帶進棺材裡的卷軸,上面能記載些什麼玩意兒。
當時倆人是面對面的,師父開卷查看,大歲在一旁只能傻愣着盯着師父,他並未看見卷軸上的內容。只道是師父越看眉頭越緊,臉色也是越來越陰沉,最後竟然生出了一絲驚恐萬狀的難以言表的神情。
合上卷軸之後,師父告訴大歲,卷軸並不完整,缺了一半,只有一半有真正的內容,還有一半明顯是拼接上去的,內容根本不是正文。至於上面到底記載了些什麼,師父當時任憑大歲怎麼問,都不肯明言,只是告訴大歲,他已時日無多,得趕緊回去料理後事。
師徒倆人驚魂不定,除了那捲卷軸以外,未從墓中帶走一物,上了地面之後,火速就趕回了師父的老家。
三天之後,師父便患上了怪病,奄奄一息之際,喚大歲至身前,告訴他卷軸中被替換掉的另一半,記載的是一種詛咒。而他將死的原因,也正是因爲這個詛咒,所以要大歲好生保管卷軸,永世不得再開啓。並且還告訴他,這種詛咒就和遺傳病一樣,負咒者死亡,是會嫁接到血脈傳人身上的,所以爲了保全他的家人不受牽連,希望大歲可以了卻墓主人的心願,以化解詛咒。
而後十多年的光景,大歲一直小心藏匿着卷軸,不曾敢有絲毫的懈怠,放哪都覺得不安全,只好時時刻刻都貼身帶在身上。其實以他的本事和資歷,完全可以拉起一支隊伍單幹的,但是他爲了尋找到化解詛咒的方法,楞是選擇了當一個僱傭者,混跡於各大盜墓團伙之間,也是爲了儘可能多的參與下地活動。
按照大歲師父臨死前的交代,要想化解詛咒,就必須聽從於墓主人,了卻它的心願,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卷軸是什麼,從何而來,屬於何人,上面記載着什麼,乘公一概沒提。只是要求得此卷軸之人,必須將此物還至句芒神廟,屆時自有守廟人接管。並且註明,看過此卷之人將會在三天之後死去,要想化解咒術,就只能讓其後人代勞。
……
“所以你十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真正的句芒神廟?”我在大歲的故事講完之後,沉吟良久才問他。
大歲漠然的點點頭,我突然覺得他當時在無名要帶我下無底洞時,極力的想要阻止她,或許並非完全處於對我安全的擔憂,很可能他是想以保護我爲藉口,好讓無名同意他也跟我們一起下去。因爲他十幾年如一日,做夢都想找到傳說中的句芒神廟,並且是真正的句芒神廟,而不是羽化坡下那個假的。所以當他聽教授講述古羅人與句芒神的恩賜與被恩賜的關係之後,隱隱覺得他一直苦苦尋覓不得的句芒神廟,很有可能就在古羅地。
句芒作羅以授之,一張羅網,一種技藝,讓一支部落日益強盛,古羅人自然對句芒神敬重有加。在華夏一族中,除了古羅人以外,或許再也沒有任何一個民族,或者部落,崇拜句芒神了。
但是使他始料未及的是,無名只帶我一人下去,並且非常決絕,徹底斷送了他的如意算盤。無名獵殺山鯓時的一曲血腥探戈,已讓他看清了面前這個女人的可怕,他實在不敢在無名面前造次。
“有一個問題,我弄不明白。”二丫若有所思,想了想,問大歲道:“你一開始說你不得不聽命於一個死人的安排,是因爲你也身負詛咒。可是按照你師父說的,他纔是負咒之人,死了也只是傳於他的血脈後人而已,你難道跟你師父還有血緣關係?”
“沒有。”大歲搖頭。
“那你僅僅只是幫你師父的後人處理此事而已,你自身並沒有咒術附身,在你將卷軸扔入火中,準備焚燬之際,你爲什麼會問小辰子,你自己是否還是活着的?”二丫繼續追問,我想想這確實是個矛盾的地方,便也看向大歲,等着他作答。
“因爲……”大歲臉色陰鬱,再次看了一眼火中仍未燒盡的卷軸。“因爲在師父最後一口氣之際,他還是告訴了俺,卷軸裡記載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