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羽與夏侯嬰分別換上破舊衣衫,走到房舍之前,此時天色已明,晨曦未出,尚有濃厚霧氣。
夏侯嬰覺得身邊的主帥,每次行事都出人意表,實在高深莫測,天下英雄又誰能及得上他,不禁爲自己能跟隨明主而欣慰。
龍天羽當然不知道他在尋思什麼,來到籬笆門前,召喚道:“房舍清幽,可有人居此?”過了半晌,一位看似七十歲高齡的老嫗,開門走了出來,哂道:“亂世動盪,何來清幽之所?”
龍天羽碰了個軟釘子,暗自好笑,心想若不這樣說你還不出來呢?當下客氣有禮道:“生逢亂世,原有無奈,我與兄弟入城不久遠道而來,口渴難當,可否向老人家討碗水喝,我們兄弟一日尚未進食,能否給些芋頭充飢呢?”
老嫗輕嘆一聲,轉身進屋,片刻端進一碗清水和三個芋頭遞與二人道:“快吃吧,若是不夠,屋內還有一些。”
龍天羽把芋頭塞在夏侯嬰的懷裡,自己則端起清水,一乾而盡,讚道:“平時沒有體會,今日才嚐到原來清水如此甘醇,可惜一碗水只能解一時之渴,卻不能解一世之憂,想問老人家,人渴尚且飲水,倘若愛惜人才如飢似渴,該如何解法?”
紀母冷哼一聲道:“秦王失政,自埋井泉,天下君主尚如此,又有何人真正懂得愛才如渴,若想解一世之患,還須自掘井泉才行。”
龍天羽點頭道:“老人家說得在理兒,如今朝廷暴政,官逼民反,致使義軍四起,兵荒馬亂,昨夜又攻入城內,大娘爲何不暫且與親人躲避,卻仍獨自而居呢?”
紀母挺起傲骨,數落數:“倘若義軍果真爲了推翻暴政,救民於水火,自不會前來驚擾百姓,否則與強盜又有何分別,若是那樣天下雖大,逃到何處還不是同樣!哼,我那不孝犬子,辯不清天下形勢,愚昧效忠二世皇帝,不提有罷!不提也罷!”
龍天羽搖了搖頭,從夏侯嬰懷中拿起芋頭讚道:“荒亂之年尚將口糧舍與路人,可見其慈善,然而三個芋頭只能夠我二人一頓充飢,卻不能救千千萬萬生活在暴秦統治下、流離失所的餓百姓,天下人的天下,便由天下人來救,既然老人家深明大義爲何仍讓孝子助紂爲虐,替秦守城,受天下人唾罵,夫人於心何忍?
“實不相瞞,在下便是沛縣義軍首領龍天羽,這位兄弟則是義軍將領,此次棄彭城而攻碭郡,既爲百姓又爲紀母而來,想知老人家是何等人物,若是不明事理,適才便已拂袖而去,率軍硬攻彭城解救暴秦統治下的百姓,今日得見老人家,天羽爲紀信能有如此深明大義的母親而感到慶幸,也爲彭城內十餘萬的百姓感到高興!”
老嫗聞言臉色一變,隨即笑道:“好一個智謀的孩子,的確有大將之風,難怪拐彎抹角、自貶身份與我這老婦人說這麼多的大道理,敢情是騙老婆子去彭城當說客!唉,爲了那不肖犬子免遭後人唾罵,爲那些受苦的百姓,老婆子承你的情兒,倘若犬子執迷不悟,世上就再也沒有他這個娘!”
龍天羽施禮喜道:“如此說來,天羽替彭城中的百姓謝過紀母的大義,請老夫人收拾行囊,我們清晨便即上路如何?”
老嫗點了點頭,不再言語,轉身進屋收拾包裹,過了半晌出房時候,龍天羽與夏侯嬰已恢復平日裝束,身披鎧甲,列陣相迎,紀母微微一笑,坐入車內,衆人先回將軍府邸,吩咐留下三千人守城外,大隊人馬向彭城進發。
行到半路恰遇到樊噲帶領的大軍,正在拔營準備率軍速回彭城圍攻,這幾日可把他悶壞了,又不敢違反軍令加速行程,只有隨軍隊每日緩行三個時辰,其餘時間除了練兵便是睡覺,見到龍天羽得知事情始末後,怨氣才消去,不斷大讚他孃的妙計,衆人無不莞爾。
大軍浩浩蕩蕩兩日後抵達彭城之下,帥帳內龍天羽、蕭何、灌嬰、周勃、曹參等將領都到齊,共同商議最新軍情。衆人擔心說服不成,事中有詐,決定大軍由曹參、灌嬰、呂勝統軍五萬在城外練兵爲由,駐紮在外,龍天羽帶領蕭何、周勃、樊噲等,率兵二萬人成方陣聚在彭城下。
由使者攜着蕭何訴告秦亡論後的文書,護送紀母回馬單轅的安車駛入城內,紀信聞得其母被義軍所俘,正兀自憂心如焚,此時得知母親被平安送入城內,高興萬分,親自跪迎接入府中。
紀信喜道:“娘!義軍沒有爲難您吧?”
“啪!”紀母揮手打在紀信的臉上,怒道:“哀家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不明大義飽讀識書又有何用?我愧對紀家列祖列宗啊,竟有如此不明青紅皁白,辯不清天下形勢的犬兒!”
紀信急得哭了起來,忙道:“娘,您別嚇孩兒,是否義軍對您說些什麼了?”旁邊的兩員副將周苛、樅公也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勸導。
紀母冷聲道:“哼!汝當今可算得風雲人物,哪裡會把我這做孃的放在眼中,各路英雄都在看你如何抵抗義軍,爲那暴秦掙回顏面,平日娘是怎樣教誨你的,忠孝不能兩全,當以大義爲先。你倒好來個愚忠,你這不是落紀家的臉麼?真是慈母多敗兒!”
紀信嚇得跪着不起,急得一直在磕頭,紀母終是不忍,叫他起身後問道:“你可知爲何天下遍佈義軍抗秦?”紀信餘眼望了周苛、樅公兩眼後,戰戰兢兢回道:“是官逼民反,朝廷失政所致。”
紀母心寒道:“西秦統一六國幾十年,百姓已經不管曾是哪國舊民,只要安居樂業過上好日子,哪一國子民都不重要,可惜秦王暴政,戰火連連,致使民不聊生,現今農民起義志在爲百姓謀福。替天行道,你不幫忙那也罷了,反而阻擾義軍,就連城中百姓也紛紛離你們而去,可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紀信有所慚愧,激動道:“娘!孩兒……孩兒知道錯了!”
紀母嘆道:“那沛縣義軍重兵列於城下,擔心城中百姓受難,網開一面讓難民逃生,又擔心你等愚忠白白爲亡秦陪命,連夜攻陷碭郡,義軍首領平易近人,不顧身份親自登門造訪我這老婆子,他還曾問哀家口渴尚能飲水,倘若愛惜人才如飢似渴該如何解法?怕你等繼續下去會被天下人唾罵,成爲罪人而生出惜才之心,真是慚愧!”
紀信、周苛等又聽老夫人將與龍天羽交談重述一遍,諸將聽後無不心叫愧疚,又是對龍將軍敬佩不已。
使者見時機成熟,忙從懷中掏出書信遞給紀信,道:“這是我軍主帥送與紀將軍的信,他非常欣賞紀將軍的忠義和孝節,如此大費苦心,無非是想紀將軍加入義軍,共同爲蒼生謀福,幹出一番大事來。”
紀信聽到對方竟將自己瞧得恁地重,心生感激,書中陳詞慷慨激昂,力陳要害,一針見血批評大秦得失,和滅亡實屬咎由自取。當下望了望母親的嚴慈,把心一橫下了決定,喝道:“傳令下去,全軍棄械招降,打開城門,準備迎接義軍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