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街上人聲鼎沸,這時道路中央迎面相對着兩股車馬,都是漢中城邑內的達官貴族,而且由於龍天羽冊立王妃較多,個個受寵,因此她們的家族以及旁支也跟着水漲船高,有的仗着是皇親國戚的子弟和家將,便覺高人一等,經常在風月場合中一言不合,就會出手傷人,而刑部與司法部門剛成立不久,對於這些皇親國戚子弟也不敢過於轄制處罰,畢竟打狗還要看主人,那些尚書和侍郎等,都在等着時機,出現大爭執和人命官司,證據確鑿,再向漢王上奏。
正所謂天子腳下的都城,人人覺得官小,畢竟這裡太尉、丞相、御史大夫、太傅、尚書、侍郎、大將軍、大學士、一品大員等等,太多了,聚集在都城內,總之歷朝歷代,王城內的水渾着呢!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太過出頭招風囂張的,往往都是些城府不深的螃蟹,真正的大鯨和蛟龍都蟄伏起來,靜觀其變,明哲保身,這纔是爲官之道。
呂家的侍衛聽到對方竟然是郭族的人,心中有些發愣,他們多少也清楚,皇宮內以淳于王后的地位最高,其次是楚才女李月瑤貴妃,然後纔是其他王妃,而在諸王妃之中,還要看其家族的力量,其中郭族以冶鐵稱雄天下,財力最爲雄厚,與漢室軍方交往密切,爲漢軍提供所有的兵器和甲冑,其郭族兩位公子均在朝中任有重要職位,家將和食客近萬,所以勢力最大。
至於其他王妃,其家族人丁不旺,又無實權在手,所以影響不大。
呂家侍衛見碰到了釘子,不敢硬抗,立即有兩名侍衛掉頭回去稟告,片刻只聽得後面坐騎上一人冷哼道:“真倒黴,竟然碰上了唯一忌憚的郭家人,讓路!”
三匹駿馬以及數十持戈的侍衛靠到路旁,閃出一條寬敞的路來。
轅車內二公子郭立仲本是要去太尉府與曹參商議兵甲之事,忽然車馬停住,掀簾問道:“前面發生何事?”
那郭族侍衛長郭興來到車窗口,拱手道:“回二公子,前面與一路車馬撞路,剛纔起了爭執,小的報出郭家之名,對方現已主動讓路。”
“哦,對方是哪一家大戶?”
“是呂家三豹,呂祿、呂臺、呂產,手下侍衛極其囂張,仗着呂家有王妃,就讓咱們讓路,屬下被迫無奈只好擡出郭王妃。”
郭立仲眉頭一皺,責備道:“家主說過,儘量不要在王城內爭權奪名,仗着皇親國戚就欺善壓民,囂張跋扈,打擊其它貴族和官吏,那樣只會招惹衆怒,加速家族的衰敗,這次就算了,下不爲例,去,拿黃金五十兩給呂家三豹,以表本公子內疚之心。”
郭興雖不知其意,但恭敬領命,在後車上領取五十兩黃金,送到呂祿等人面前,然後才隨着車馬遠去。
呂臺愕然道:“他這是什麼意思?要巴結咱們嗎?”
呂產大笑道:“沒聽郭族侍衛說嗎?他公子不知是和我們撞路,否則就讓咱們先過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咱們呂家的勢力已經讓王城貴族敬畏了,等來日呂雉王妃率先生下龍子,沒準還能當上皇后,到時候我們呂家就能成爲大漢第一家族了。”
呂祿低聲冷笑道:“這有什麼?大漢能不能躲過這次危機還不一定呢,連漢王最近都不上朝了,當初把彭城半壁江山用來換女人,害的咱們來到這個小盆地遭罪,你們真以爲他還要打中原,統江山嗎?難了,走吧,今晚還有楚國重要的人要見,不必理會這等不相干的事了。”
三人策馬在侍衛的簇擁下,直奔全城最熱鬧的風花場所之一‘攬月樓’。
……
漢明關外,兩軍對壘,一方是韓信帶來的親兵衛隊和數萬大軍,另一方是陳平帶出關外的守衛將士,劍拔弩張,雖然雙方陣列的將士未動,但從方陣中散出的兩股肅殺之氣如實質一般在上空對撞。
在方陣最前方的中間空地上,擺着一張酒桌,兩個墊榻,桌上擺放着酒甕、青銅杯爵和兩個盛放肉塊的鼎盤。
韓信和陳平對桌跪膝而坐,碰杯小酌,無視對方的軍陣和弓箭手虎視眈眈。
“陳兄,闊別多日,近來安好?”韓信微笑着問道。
陳平也笑道:“託韓兄弟的福,一切尚好,如果韓兄弟不來,相信愚兄會更好!”
韓信輕嘆道:“陳兄是在怪信大舉進攻漢川,絲毫不念往日兄弟之情吧?”
陳平搖頭笑道:“不,昔我共侍一主,愚兄力薦於你,是覺得韓兄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埋之可惜,這才排開萬難以身擔保;而今你我立場不同,正所謂戰場無父子,私事小,公乃大,你率大軍來襲關,愚兄絲毫不怪你,只是替你惋惜而已?”
韓信哦了一聲,淡笑道:“惋惜?如今韓信在楚國,身爲霸王收下第一將軍,統領大軍幾十萬,儘可施展生平所學,這一戰,只要攻入漢川,橫掃漢軍,然後再調轉大軍滅掉天下諸侯,使楚國統一天下,韓信便能超越戰國四大名將,李牧廉頗白起王翦的功業,將來著書立說,寫一部韓氏兵法,載入史冊,此生足矣,這一切夢想此刻盡在韓信掌控之中,談何惋惜?”
陳平心中一凜,暗想原來韓信竟然有這麼大的抱負,原來只以爲他要統兵征戰沙場,只爲求的王侯將相的爵位,現在看來,卻有與古人兵法大家一爭長短之雄心,而且還要著寫兵法,流傳後世,萬古流芳,這就大不簡單了。
自古數百年出一聖,兵聖、文聖、劍聖、匠聖等等,現在都已經成爲中古諸子,如老子、孔子、孟子、墨子、莊子、孫子、鬼谷子、魯班子等等,這些開宗立派,著書立說,影響數百年後的社會,甚至還要一直流傳下去,流芳千古!
韓信見陳平一臉愕然,繼續說道:“我韓信帶兵,多多益善,這一場仗,如果龍天羽親來,而且傾注漢軍主力,勝算五五分,現在久久不見龍天羽御駕親征,想必是看不起我韓信吧,到時候漢川四處烽火,生靈塗炭,他雖有萬恨,悔之晚矣!”
陳平也非一般謀士將領,城府頗深,而且心計百出,立即恢復神色,雖然心中對這韓信更多出幾分忌憚,但也不會慌亂陣腳,肅然道:“韓兄弟,今日愚兄看在昔日情面,與兄弟聚首一談,你雖有青雲之志,兵神之才,可惜投錯了賢主,項羽這人天生神勇,力能扛鼎,膽色過人,每次征戰都身先士卒殺兵斬將,一人能獨殺數百敵兵,可謂當世少見的猛將,也是熱血方剛、不可一世的武人,但他殺戮太重殺氣過盛,還常屠城坑殺降兵,性格孤傲自負、剛愎自用,不善納言,專寵親信和自家子弟,對有功之臣獎罰不公,對治國更是一竅不通,霸王可爲無敵戰將,卻不可爲君王賢主!”
“雖然歷朝歷代都是靠武力打江山,開國立業,奪取天下,但這些開國明君哪個不是文武雙全,如果要選其一,至少是文在先,武在後,只要懂得用人和馭將之道,心胸開闊廣納良言,懂得治國安民之道,才能爲君,韓兄弟若連這一點看不清楚,將來必有大難,即使你攻破了漢川,手握數十萬大軍,項羽必然心存猜忌,一旦你功高蓋主,恐怕難以善終,更不要說有機會著寫兵法,流傳後世,性命都難保了,還談什麼夢想?”
韓信凜然一笑,喟嘆道:“縱觀殷商周朝,春秋戰國,歷朝歷代的將領,都逃過不出功高蓋主,自噬自身的命運,這一點古今相同,明主也好,昏君也罷,皆會如此,難道韓信在投靠漢軍,有一天手握百萬雄兵的時候,龍天羽會高枕無憂?如果我的鋒芒蓋過了他,恐怕韓信死得更快吧!”
陳平搖頭道:“你錯了,愚兄之所以棄楚從漢,不是因爲漢王劍術高超,帶兵如神,這些也只是一個將帥該做的事!陳平是被漢王的胸襟氣魄以及仁義之舉所打動,尤其是他心胸開闊,選賢任能,但凡英雄不問出身,只看賢德和才能,賞罰分明,知人善任,愛惜百姓,深明治國之道,這纔是明主大義所在!如果韓兄弟能投靠漢軍,將來的成就定然能超過戰國四大名將,直追管仲樂毅,孫武吳起,如果一意孤行,倒行逆施,助紂爲虐,帶領大軍殺伐成性,必遭天下百姓唾棄!”
韓信眉頭一皺,畢竟他年剛二十四五,正是熱血方剛之時,麾下統兵數十萬,銳氣正盛,聽到自己會遭到天下百姓唾棄,心中不悅,而且聽對方之意,明顯對漢王死心塌地的追隨,要想招攬回楚根本不可能,遂橫了心,舉杯道:“事在人爲,韓信自會小心應對,何況霸王對信有知遇之恩,委以重任,授予鎮西大軍,放手而爲,反觀漢王,昔日令韓信遭受胯下之辱,函谷關又大敗我韓信,淪爲階下囚,這些屈辱若不討回,韓信自覺念頭無法通暢,積怨越深,神智難明,更別說要著書立說,流芳千古了!陳兄,乾了這杯,日後戰場上再相逢碰面,就莫怪韓信不念昔日之情了。”
陳平心中感慨,知道今日終難說服韓信投效漢室了,暗歎可惜,臉色不愉,舉杯道:“好,愚兄言盡於此,韓兄弟好自爲之吧!”
二人碰杯後,同時一乾而盡,從此之後,便是欲置對方於死地的敵人了。
韓信起身,雙手交叉躬身向着陳平一禮,然後大手一揮,大軍兵甲鏘鏘,開始移動,韓信回到侍衛隊,蹬上馬背,揚長而去,數萬士卒跟隨尾翼。
陳平起身後,輕嘆一聲,接下來的大戰又要無休止地廝殺了,轉身回到後面的侍衛羣衆,對着身旁幾位校尉道:“派些探子迅速到關中和彭城一帶,秘密散發韓信將要投靠漢軍的消息,造謠越撲朔迷離越好,衆口鑠金,瞧瞧項羽的心胸有多大?能忍住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