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就捐,誰說本官言行不一了!”宋清揚氣鼓鼓的說道,他倒是不缺銀子‘花’,那點俸祿可是從未看上眼去。
“呵呵,宋大人高節,本官想諸位大人應該也是這樣的想法了吧。”沈崇名面帶一絲得‘色’,玩不死你們!
衆位官員哪裡敢辯駁,那可是目無君上的大罪啊。這樣的情況下,只能極不情願點頭了。
“那好,本官這就帶着憑條退還戶部,告訴他們咱們都察院官員的高風亮節,爲君分憂!”沈崇名一本正經的說着,回頭一把奪過知事手中的憑條揚長而去。
看着他出了都察院,大小几十個官員是‘欲’哭無淚。他們可不比在外的監察御史,這都察院可是個清水衙‘門’,不出外公幹根本就沒什麼油水,一家老小全靠這點俸祿養活呢,現在可好,銀子被拐走了,這日子可怎麼過呢。
想着,衆人的目光就不約而同的投向了始作俑者宋清揚,若不是他出這麼一條餿主意,咱們又如何能過的這麼悽慘呢。
衆人目光中的責怪之意宋清揚自然能感覺到,臉‘色’通紅強笑道:“衆位大人,那沈崇名說的不錯,這樣的時候是應該咱們這些人爲君分憂了。”
說罷,也不敢過多停留,擡腳開溜,身形很是狼狽。
宋清揚跑了,衆人也沒轍,只能憤憤不平的回去辦差,心中痛恨沈崇名,卻更加抱怨罪魁禍首宋清揚。
帶着這麼多俸祿憑條去戶部退還,沈崇名自然受到了極大的歡迎,往日同僚一個個歌功頌德,險些把他誇到天上去。
沈崇名心情高興,更是思如泉涌,拱手對着衆人笑道:“各位大人,我都察院不但我們這些人捐獻了這個月的俸祿,上至督察御史歐陽大人,下到衙‘門’小吏雜役全部都願意,你們趕緊派人手去收繳吧。對了,這件事的發起人可是我都察院通政司經歷宋清揚宋大人,一定要爲他請功纔是!”
竟然還有人要捐,這事可緩和不得,只要銀子富足了,尚書‘侍’郎大人們可就不是那張臭臉了。領頭的幾位大人立刻帶着人手殺往了都察院,倒是把剛剛還衆星拱月的沈崇名拋在了腦後。
看着轉眼間身邊沒了人,沈崇名忍不住冷笑連連,宋清揚啊宋清揚,看你小子這次怎麼收場。
都察院。“什麼,本官爲朝廷捐獻了這個月的俸祿?”歐陽敬之眨巴着兩隻眼睛問道,滿臉的不敢置信。
前來討要憑條的戶部官員一愣,“是啊,剛剛沈大人已經送過去一部分了。這件事不是都察院的宋清揚大人爲皇上分憂而發起的嘛,難道歐陽大人您不知道?”
“呃……呵呵,本官知道,本官知道。”歐陽敬之點頭笑着,心中卻在暗暗責怪宋清揚,這辦法可真夠愚蠢的,咱都察院捐了俸祿倒是沒什麼,可是這個口子一開,六部三司都得跟着捐,雜七雜八算下來少說近千號人馬,被人家戳脊梁骨都戳死了!
怨氣,絕對的怨氣,宋清揚的大名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裡便響徹衙‘門’一條街,‘私’下里的咒罵聲不斷。
位高者倒是不缺這麼三瓜兩棗,可是衙‘門’一條街近千號官吏,其中窮人爲數不少,原本朝廷的俸祿也就剛夠一家人吃喝用度,現在可好,一眨巴眼捐了一個月的,這個月大家都得喝西北風去!而罪魁禍首,就是都察院的那個什麼通政司經歷宋清揚,這個爲了一己‘私’名坑了大傢伙的‘混’蛋!
宋清揚也知道自己犯了衆怒,閒來無事根本不敢在衙‘門’一條街溜達,只能貓在都察院裡,就算是這樣,也得忍受本司官吏雜役那仇恨的目光。
四兩撥千斤,沈崇名啥事沒有倒是把宋清揚坑的慘不忍睹,也正是這一刻起,在都察院中再也沒有人敢打他的注意,誰讓這小子殺人不見血呢。
日子平淡的過着,沈崇名每天正點衙‘門’辦差,晚上貓在家裡談情說愛,有空閒就溜到廣而告之指導工作,日子過得充實美好。
官職也沒再變動過,也不知道是嘉靖帝把他給忘了,還是有意把他留在都察院中繼續磨礪。
日月輪迴,轉眼間又是深冬。自打‘春’天生了一次小病,嘉靖帝的身子骨每況愈下,病情不但沒見好轉的跡象,反而愈加深重起來,多數時候都是躺在‘牀’上。
“咳咳咳,李芳啊,今天是什麼日子。”頭髮‘花’白枯燥的嘉靖帝微微睜開眼睛說道。
“主子,今兒臘月二十三,到年關了。”李芳附耳說道,聲音很大,皇上的耳朵不好使了。
“傳朕旨意,讓裕王進宮小住,孩子們也都來。”嘉靖帝氣喘噓噓的說道,臉上浮現出病態的紅暈。
李芳強忍着眼中淚水,嗯了一聲就出去吩咐小太監傳旨去。
“寒冬臘月年將至,枯木難再逢‘春’時。”嘉靖帝低‘吟’一句,再次閉上了眼睛,自己這條龍命不久矣,也到二龍相見的時候了。
捧着手中聖旨,裕王‘激’動難耐,眼眶更是溼潤。宮裡的情況他知道,也知道自己的父親臥病在‘牀’,雖說多年未見父子感情淡了不少,可畢竟血濃於水,他這心裡如何能不牽掛。
草草收拾一番,裕王爺帶着一家人匆匆的進了宮,這年,怕是要在宮裡過了。
“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裕王爺帶着幾個兒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行禮。
看着兒子孫子們到來,嘉靖帝的‘精’氣神也好不少,硬是在李芳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呵呵,免禮。”
難得一見的慈祥,讓裕王‘激’動不已,一站起身來就情不自禁的走到‘牀’邊,“父皇,您身體怎麼樣?”
這話在皇室中可是大逆不道的,若是以前嘉靖帝早就出言訓斥了,可這時看着兒子這麼關心自己,心中卻是高興得很。“還成,你就不要擔心了。孩子們過來,讓皇爺爺好好看看。”說着話,嘉靖帝的眼神就轉向了幾個一臉害怕的孫子身上,這麼多年了,除了在他們出生時在宮中見過一面,可是一直沒有好好疼愛過。
在裕王的心目中,嘉靖帝一直都是個威嚴刻板的父親,來的路上已經囑咐來孩子們不要胡‘亂’說話,乖乖呆着就是了。只是沒想到事到臨頭,父皇卻是這番慈祥的表情。
看着幾個孩子看向了自己,裕王趕緊笑道:“快過來,讓皇爺爺看看你們。”見他有了指示,幾個孩子這才唯唯諾諾的走了過來,可依舊低着腦袋不敢說話。
看看這個,‘摸’‘摸’那個,嘉靖帝心中愈發的高興起來,“李芳啊,快讓人拿些好吃的好玩的招呼朕的乖孫子們,呵呵。”
“哎,奴婢這就去。”李芳也是高興得很,很久沒有見到主子這麼‘精’神了。
孩子畢竟是孩子,宮中的好東西可比王府的強多了,沒一會兒就把裕王在途中的囑咐忘得一乾二淨,幾個小傢伙在寢宮之中玩鬧起來。
看着這副情景,嘉靖帝心中暖洋洋的,終於不是那麼冷清了。
“載垕啊,你怨恨父皇嗎?”嘉靖帝看着玩鬧的孫子們忽然開口問道。
裕王一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俯首道:“兒臣死罪,兒臣死罪。”
“唉,起來說話,朕只是問問你,沒別的意思。”嘉靖帝苦笑着說道,這麼多年,可是把兒子嚇得不行。
裕王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額頭冷汗密佈不敢說話。“說,你怨恨父皇嗎?”嘉靖帝慈祥的說着在裕王聽來殺氣騰騰的話。
“父皇,兒臣不敢。”裕王也知道這個問題必須回答了,雖然心中很想說有點怨恨,卻是不敢。
“呵呵,既然不敢,那就是心中怨恨了。”嘉靖帝苦笑一聲,擺手制止了又要下跪的裕王。
“朕子嗣不旺,你的幾位兄長人未成年就走了,連你弟弟載圳也是英年早逝走在了朕的前面。”說道幾個逝去的兒子,嘉靖帝心中不免傷心。
平復了一下心境,嘉靖帝繼續說道:“他們的死,全是朕的過錯。陶真人爲朕卜過一卦,說朕命犯天煞,天生就不能和子孫生活在一起,最好連面都不要見。”
說到這裡,嘉靖帝面‘露’苦笑,裕王也是愣在了那裡,這話雖然也曾聽到過,可沒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載垕啊,所以朕希望你心中不要有太多的怨恨。現在朕老了,煞氣也就沒那麼重了,這個年你就留在宮中吧。”嘉靖帝看着裕王說道。
“是,兒臣領旨。”這樣的事情裕王求之不得,什麼命犯天煞,只不過是那些術士胡言‘亂’語而已。
寢宮的熱鬧,竟然讓嘉靖帝的身體大爲好轉,偶爾也能下‘牀’活動了,年三十也是和兒孫們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
清晨,守夜一晚上的裕王收拾一番帶着幾個孩子就去給嘉靖帝請安,可還沒來得及出‘門’,就見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
“王爺,快,快,皇上他暈倒了!”小太監滿臉惶急,裕王一驚,撩起衣襟就衝了出去。
皇上寢宮‘亂’作一團,太醫院的十幾個老太醫們也是剛剛趕到,又是號脈又是商討,一時間也沒個定計。
“父皇,您怎麼了?”裕王衝進寢宮直撲‘牀’前,抓起嘉靖帝的手焦急的問道。
“王爺,奴婢有罪,早上主子說想下‘牀’走走,奴婢看着主子‘精’神不錯就沒有阻攔,誰知道還未走到‘門’前就暈倒了!”李芳跪倒在地哭訴道。
裕王沒閒工夫搭理他,起身跑到衆太醫面前。“幾位大人,皇上究竟如何?”
衆太醫面面相覷,忍不住低下了頭,結果不言而喻。
裕王痛苦的閉上眼睛,喃喃道:“想想辦法。”“是,臣等一定竭盡全力。”衆太醫趕緊說道,又開始忙活起來。
掐人中,扎針,灌‘藥’,折騰了大半天嘉靖帝總算是幽幽醒來,只是臉‘色’更差,毫無血‘色’。
“父皇,您醒了?”看着父親慢慢的睜開雙眼,裕王喜極而泣。
嘉靖帝緩緩擡手,裕王趕緊伸手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握着。“我兒,繼…繼承大統……勤政愛……民。”兩行濁淚溢出眼眶,手也慢慢的垂了下來。
“父皇!”裕王一聲高呼,抱着嘉靖帝的手痛哭起來,整個寢宮頓時哀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