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樑豐,錢學士喊你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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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挺冷,老錢穿得肉肉實實的,大臣們散班了都還沒走,全部聚在宮門外,三五成羣商量去哪兒消遣。錢惟演一邊四顧和人打招呼,一邊到處瞟王曾的身影。
王曾是摳慣了的,平時寫封信什麼的都要裁邊角廢料來用,所以幾乎不參與其他官員們的文體娛樂活動。他一般走得晚,散班後要多呆半刻鐘纔出來,一是加班,二是讓旁人都走散了自己出來,免得別人拉拉扯扯。畢竟自己是個副宰相,還領着吏部侍郎的銜,敏感嘛。
今天他又出來晚了,正要出宮門上轎時,錢惟演滿面春風地走過來叫道:“孝先慢走。”
孝先是王曾的字,當年他在學士院當著作郎的時候,錢惟演是學士,領着翰林院,一直就這麼叫王曾的,現在老王雖然工資漲了,可是在錢惟演面前可不好長脾氣,只好客客氣氣地候着老錢走進,拱手道:“演公有何吩咐?”
“我有一事相求,還請孝先周全一二啊。”錢惟演笑眯眯地說道。
“演公請講,若爲私事,無有不從,若是公事嘛,若有爲難,還請演公體諒一二。”王曾立即警惕起來。
“呵呵,此事說來,卻是非公非私。只因我近來有一小友,名叫樑豐······(你妹的,又是樑豐啊。王曾心裡罵道,還裝作洗耳恭聽的樣子任他嘮叨)此人乃是普寧籍貫,因幼時曾誤入歧途,被迫離鄉,卻實實負有大才啊。我看他器宇不凡,抱負遠大,平生之志嘛,也如老弟你一樣,不在溫飽啊。是以想向你討個情,給他到禮部說道說道,準他若遇大比之年,就京附考,免得他山高水長奔波一番。你是禮部老人了,他們好歹給你個面子,你看如何?”
他媽的怎麼是這麼個事啊?王曾挺納悶,不知道錢惟演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若是小事呢,他老錢也不好開這個口,要是大事呢,自己也可以找理由推辭。這麼不大不小的事,他老錢自己去禮部隨便找個郎官就辦了的,偏要來求自己。辦吧,就怕他有後招中計。不辦吧,這麼舉手之勞的事還真不好推辭。
王曾狐疑地看了錢惟演兩眼,又苦惱地扯斷了自己兩根鬍鬚。只好答道:“演公所託,原不該辭。只是這樑豐我卻從未見過,如此貿然去禮部,恐怕開不了口。禮部推脫是小,只是傷了演公麪皮,須不好看。依曾看來,莫如改日尋個時機,叫那樑豐來我見上一見,若真有些才用,曾自然前去說和。如何?”
所以說這吼“換大米”的怎麼能比人家“賣柺”的呢?他王曾自以爲回答還算謹慎得體,哪知道錢惟演在這兒等着他呢。
老錢笑得跟菊花一樣道:“我早知孝先兄端正,若非確有才幹,也不敢在你面前誇獎。這樣吧,過幾日就是冬至。我在寒舍略備薄酒一杯,單請你孝先,就讓那樑豐來打個橫作陪。一來呢,你我同事交宜敘敘舊,二來呢,也讓樑豐拜見你一下,你可觀察觀察他。到時候再決定是否幫忙不遲。如何?”說道入巷處,連孝先兄都喊處來了。
王曾一聽,知道壞了,中了老兒奸計也。原來他這些日子就是在給自己下套,專等自己這句話啊。實在可惱。但人家話說到這份上了,又不是什麼過分要求,兇拳還不打笑臉人呢!菜刀還不剁送禮手呢!總不可能人家滿臉誠意的邀請,爲這麼點小事就拒絕吧?
王曾想了一想,只好勉強答應。老錢一看目的達到,也不糾纏,拱手告辭而別。
話說樑豐這幾日張羅着搬家,忙前忙後地跑。小嫦也是一大早就起身跟着來到新居細細收拾。小嫦本是行首的人選,哪裡做過這些粗活,雖然咬牙堅持不喊累,可是看得樑豐心疼。因此別的不做,先叫永叔和錢孝儀去牙行買僕婦匠戶回來幫忙。
永叔二人去了,回來時帶了兩個三十來歲的僕婦,按年買的,六貫錢一年,二人一共買了五年期,作價六十貫。一個叫錢媽,一個叫宋媽。
樑豐別的沒在意,聽了二人名字,瞪着眼睛朝天想了半天,說道:“嗯,行啊,下次你們倆去找來的匠戶,不論原來叫啥,到家都得叫來福。”
小嫦等三人好生奇怪,小嫦問道:“郎君是何道理,爲何非要叫來福呢?”
“你沒聽見嗎,一個姓錢,一個姓宋,再有個叫來福的,可不就是送錢來麼?多吉利啊,而且怎麼念都行,來送錢,送來錢,錢送來,你聽聽,呵呵,咱們家可就發了!”
一下子逗得三人哈哈大笑,連那宋媽錢媽也忍不住。心說這小主人倒是風趣,不像那等凶神惡煞專門欺負下人的。稍稍安了心。
其實樑豐小嫦也在觀察二人,覺得這兩個婦女看着很健康,而且氣色紅潤,手腳又大,是那種做慣事情的樣子。宋朝人口買賣制度也完善,像這樣的僕婦,牙行照例提成每人兩貫,但是要做擔保的,以半年爲試用期,期間若是下人作奸犯科或好吃懶做被辭退,牙行須退全款。若有損害了主家利益如偷盜、破壞等,一旦到官府備了案,牙行也得按價賠償。是以牙行根本不敢以次充好,買人的時候,挑得比後來主家還仔細。
錢媽宋媽二人一到,馬上擼起袖子就開始幹活,上上下下靈活之極,洗洗涮涮麻利之至。不消一天半的功夫,家中已是清清爽爽,可以住人了。
萬事俱備,還等什麼?樑豐大喝一聲:“搬家!”一家人就進入了狀態,小嫦帶上兩個僕婦收拾行禮,永叔去前堂結算房錢,樑豐寫了個名帖讓錢孝儀送去錢惟演家,告知自己已經搬家,地址何處,歡迎光臨,多謝款待,改天拜訪云云。
這邊錢孝儀剛走,永叔就樂呵呵地回來說掌櫃的不收,說是錢學士家已經提前交了錢的,任樑公子暫住。永叔樂得省了房錢,想想自己跟隨少爺出來時,身上只有十幾貫錢,如今大房子買了,傭人也添了,好似快要回到當年老爺孃娘健在的光景,心裡真像開了花一樣。
永叔剛彙報完工作笑眯眯地離開,錢孝儀就回來了。樑豐問他:“你還沒去嗎?”
“師父,我剛出門,就遇到錢禧管事,給咱送這張帖子來。”說完遞上一封請柬,上面是錢惟演寫的,說冬至佳節馬上就到,約他到錢府小酌幾杯,另有貴人要見他一見等等。錢孝儀說錢禧還在門口等回話呢。樑豐吩咐他封了五錢銀子給錢禧,說自己準時必到。錢孝儀依言去了。
那錢禧得了賞銀,笑眯眯地道謝而去。忽然背後有人喊了他一聲,轉回頭看時,卻是馮拯馮相公家的僕人馮平。兩家老爺同朝爲官,下人們常隨出隨進,已經稔熟。這時見到馮平,錢禧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問道:“你小子怎麼也到這家店來啦?”
“我且問你,剛纔和你交接的那是甚人?”馮平沒回答錢禧,卻反問道。
“哦,他呀,是襄州樑豐樑公子的徒弟,名叫錢孝儀,原是個唱書的先生,因我家老爺邀樑公子進京,他就跟來了。咋?有事啊?”錢禧倒是嘴快,立馬交待清楚。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什麼樑公子是幹嘛地?還得你家老爺邀請來,不簡單吧?”馮平接着套話道。
“說起這樑公子啊,在襄州那可是大大地有名啊,我跟你說······”這錢禧簡直是個話癆,逮着個熟人滔滔不絕,差點把樑豐在船上有沒有穿內褲睡覺都說了方纔罷休。
馮平已經在潘記老店侯了幾天,問跑堂掌櫃,都只知道是樑公子,錢老爺招待住的,其他也不知道。沒摸清楚,馮平沒法回去交差啊,只好在此等啊等啊,就盼着錢家人出現,今日遇到錢禧,終於把根都刨出來了。心中大喜,忙支吾幾句道:“小弟今日有事,改天再請哥哥吃酒,別過,別過!”說完一溜煙回去覆命了。
馮平興興頭頭跑了差不多大半個對城纔回到府裡,趕忙去找老爺。
馮拯最近精神頭不是很好,六十多了,經常病病歪歪的。加上天冷,老人最怕“倒冬”,因此都是上半天班,下午回家休息。這也是趙恆病重,皇后劉娥最近“替天行道”特意恩准的。
但是人雖然身體不好,腦子閒不住,最近朝局頗有波瀾起伏之勢,老頭每天也琢磨來琢磨去。這時候馮平來了,他隨口問聲什麼事。
馮平就急忙把打聽的樑豐消息報與馮拯。誰知道老馮那天傳了話,回頭孫女兒破啼一笑,兩三天沒人上門糾纏,再加上自己忙着思考祖國的未來,就把這事給忘了。這時聽到馮平着三不着兩地彙報工作,大感莫名其妙,問道:“誰是樑豐?你打聽他來做甚?”
馮平心頭這個喪氣啊,自己忍飢挨凍在潘記老店大堂裡蹲守埋伏了好幾天,好容易打聽清楚了要回來表功,哪知道相爺早就忘得一乾二淨。您這不是馬三立的相聲,逗你玩兒嘛?
又不敢回嘴,只好拐彎抹角把前兩天發生的事前後說了一遍,可半句不敢提自家小娘子非禮別人那茬兒。都傳下話來了,誰要再提,立刻打死嘛。
老頭這纔想起來,“哦,如此說來,那人還不算個潑皮。甚好,免了一場糾纏。好了,你去吧。”連個賞字都沒有。
馮平只好答應一聲,轉身要走。忽聽老頭喝道“回來”。嚇得馮平急忙跪下,還以爲自己犯了啥事。
誰知老頭問道:“你方纔說是錢學士家請來的客人?”
“是是,小的聽得千真萬確。”說完馮平又把剛纔老頭心不在焉沒聽進去的話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