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烏鴉屁股樑玉田
“啊?!!你怎麼知道?”趙禎瞪大雙眼張開嘴,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
“唉,看來官家還是登基不久,還未神似啊,你們當皇帝,不能隨便流口水的。”樑豐嘿嘿笑着揶揄趙禎。趙禎紅了臉急忙合攏嘴巴,仍然好奇地追問他如何猜出是小公主。
“這個簡單,第一,你是天子,你寫過的紙條,天下有幾個敢在上面隨便寫字的?第二、字體雋秀平和,換了普通人,就算你讓她寫,她還不戰戰兢兢僵硬彆扭?第三、若是官家長輩,誰有空陪你玩這遊戲?第四、既然不是長輩,那麼平輩之中,恐怕就只剩你妹子等寥寥數人嘍。要是這幾點都想不通,我也沒什麼資格進來陪官家你聊天不是?”樑豐說出答案,原來這般平平無奇。但趙禎仍是佩服不已,這麼短短時間能想出來,可真不簡單。反正自己就做不到。
“呵呵,朕還以爲能難住你一下子呢,不錯,正是朕的妹子所爲。好吧,你說說,有什麼要求罷,朕儘量辦到。”趙禎有些跟年齡不符地笑笑說道。
“咳,就這麼點事都要你賞賜,當我窮瘋了?就那麼一說罷了,我啥都不要,只要你今後還這樣,別老端着個皇上架子就成。”樑豐說得真誠,趙禎聽得感動,自打記事以來,捧自己的多,訓自己的也不少,可如此平等跟自己說話玩笑的,還真只有樑豐一個,因此倍加珍惜。
兩人說了些話,趙禎忽然笑道:“對了樑豐,你都給朕皇考和太后寫真,要不今天也替朕畫一個好不好?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
樑豐才吃了酒來,又跟他說了半天話,連水都沒得一口,正要提意見呢,一聽又要他畫畫,好生不耐煩。笑道:“這事兒可別找我,沒聽先帝和太后下旨麼,不許找我畫畫,包括你吧?時間長着呢你急什麼。進宮來覲見你,半天連茶也沒見你賜一口,忒小氣了點吧?”
“吼吼,是了是了,朕忘了此事,左右,端茶給樑豐喝,他渴了。”身邊黃門急忙端上茶湯來遞給樑豐。
樑豐才喝了一口,忽然聽見門外有人扯起嗓子喊道:“皇太后到。”唬得屋裡衆人趕緊躬身低頭站着不動,趙禎親自出門迎接。一會兒進來幾個黃門,團團把樑豐圍在中間,樑豐也正低着頭呢,看這陣勢,搞不清什麼狀況。只聽腳步身響,一隊人進來,徑直走向方纔趙禎坐的書桌後面去了。等那些圍着樑豐的黃門散開,書桌前已垂下白紗簾,樑豐根本看不見裡面的情形。
這白紗簾是江寧府特供皇家御用的,巧手女戶織成,外孔小內孔大,裡面的人看得清外面,外面看不見裡面。專門供大內嬪妃接見外臣使用。是以劉娥坐在裡面,把樑豐看得清清楚楚。
其實又不是沒見過,只是皇家規矩,一個寡婦不好和這些庶民男子直接面對,得隔點什麼,以示沒鬼。
“樑豐,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劉娥和藹平靜的聲音響起,先跟他打個招呼。
“草民樑豐見過太后,太后吉祥如意!”樑豐趕忙參見。
“吉祥如意?呵,這詞到挺新鮮別緻啊。今日官家召見,你可感意外否?”
“啓奏太后,草民一介布衣,敢勞太后、官家存問,榮寵不安!”
“嗯,難得你有此心,官家一向深宮久居,只你這麼一個和他好些,年紀也相若。望你莫要恃寵而驕,悉心侍奉,不負官家一片苦心纔是。”劉娥諄諄教導,樑豐只好連連稱是。
劉娥本來也是面對那些大臣們久了,來散散心的,和他說了幾句,見這廝雖然算不上戰戰兢兢,但應答也只算得規規矩矩,大感無趣。欲待離開,又有些不甘,只好挑起話頭道:“前些時候,先帝在時,你爲官家畫了一幅《江山雪景圖》,畫得好,詞更雄壯非常。先帝贊你是個有吞吐風雲之志的人物!今日進宮,可有新作獻上?”劉娥說話,想起趙恆,心中不由一痛。
樑豐沉吟良久,腦海中一遍遍回想大宋歷史,想起西夏即將興起,想起金人的殘暴,眼看這花花世界,再過百年,就要變成另外一番景象。面對幼小的趙禎找不到的歷史沉重感,忽然在這個史稱英明的女人面前油然而生,心潮起伏不已。
劉娥見他低頭不答,笑道:“怎麼,你號稱才子,現下也詞窮了否?”
樑豐聽了,昂首答道:“啓奏太后,草民今日得見天顏,惶恐無狀,一時想不出新詞來,不過,倒是有前人舊句在心中盤桓不已。”
“是何舊句?說來聽聽。”
“草民不敢,恐太后不愉!”
“呵,你既然敢說有舊句,爲何又不敢說出?哀家面前,不要吞吞吐吐,恕你無罪便是。”
“是,草民斗膽,心中想的,卻是‘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
“你大膽!”劉娥涵養再好,無端端聽到這廝居然背誦倒黴詞句,也是氣得不輕。連旁邊趙禎都變了臉色。
“哀家母子一番善意待你,召你進宮以示恩寵,你居然於新君甫立之時,出此亡國之音,你是要作死麼?”劉娥語聲陰冷,轉眼之間便要發作。
“正因新君甫立,草民才斗膽道來。自古得江山易,守江山難,方今四海昇平,萬民樂業,已是盛世。然若不居安思危,長念祖宗基業之不易,只怕這百年盛世,也如鏡花水月一般!草民念此,正欲諫奏於君上,朝乾夕惕,切莫以承平爲自得,以無事爲安穩,方不至於後世蹈此亡國之痛!此草民心聲,句句肺腑,望太后明鑑!”
劉娥趙禎聽了他這番背時倒運的直言,一下子作聲不得,都不好說他是忠言逆耳呢還是烏鴉放屁。好在這家母子都是很會聽話的,難受了半天,也承認他說得有理。其實這種大道理,趙禎每天不被那些老臣說個十來遍,也有三五遍。只是沒有誰這麼臭嘴,把李後主的詞當面背出來氣他們母子而已。
“樑豐,你說此話,雖也算是忠言,然方今天下太平,宋遼交好,哪裡至於如你這番危言聳聽?姑念你忠心,暫不追究,你且好自爲之!”劉娥被他敗了興頭,很不痛快,雖不好發作,但教訓他幾句便欲起身離開。心道這小子是個標題黨,專混點擊率的,皇兒還是離他遠點好些。
“啓奏太后,草民並非危言聳聽,此時已有跡象。”樑豐斬釘截鐵。
“嗯,有何跡象?你且說來。”劉娥已經離開板凳的屁股又被樑大忽悠壓了回去。
“党項趙德明就是跡象。”
“哦,你說他啊,想那党項區區一族,不過數州之地,雖也曾與大宋交惡,改投遼邦。然近來又已內附,不足爲慮。”劉娥聽他說的是党項,雖也認可了六七分,但還是不太相信樑豐的大話。
“非也,那趙德明數年之內,南擊土蕃,西攻回鶻,天禧三年又改懷遠爲興州,觀其名便知其司馬昭之心,如今已頗具氣象,我朝若不早些扼制,恐受其大害!”
其實樑豐的話早已說中了劉娥心中模模糊糊的心事,只是她自己也不甚清楚罷了。政治頭腦清明的她早就覺得党項不太對勁,但延續了老公厭戰畏戰的風格,以不生事爲上策,一直不敢面對。但前幾天和寇準對話,把那老頭安排去做了永興軍節度使,也隱隱是對党項的憂慮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