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不能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啊
繡房虛掩,丫鬟們皆在外面十丈之外候着。見馮拯過來,急忙半蹲請安,馮拯搖了搖手,示意不要驚動小娘子,自己輕腳輕手走近馮程程的繡房。
快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壓低了嗓子的斥責聲和孫女程程的抽泣聲。老頭便沒進去,站在門口偷聽,原來是程程母親在訓斥女兒。
“還有臉哭?你可知道,這府中上上下下全都傳遍了,還是你探出身子來撞的人家。方纔你爺爺發了脾氣,要是遇到個破皮無賴,上門求告說你和他已有肌膚之親,要把你許給了他,那怎生是好?哼,你平時就極不安分,想來定是在轎中胡亂扭動,才惹出這樁醜事來。今後若再敢如此,定要寫信給你爹爹,讓他好生責罰你!”
這當媽的既心疼女兒,聽到流言蜚語,卻又無法可施,只好來訓斥一番,好叫女兒長長記性,今後端莊賢淑起來。其實這馮程程雖然自幼恃寵嬌憨,可也聰慧善良,十分地惹人疼愛,這回無端端搞了一個烏龍,已有三分懊喪,又被老孃劈頭蓋臉訓了一頓,大感面上無光,本來只是抽抽搭搭,後來索性放開了嗓子,悲聲愈發地壯觀起來。
這下子反而嚇到馮夫人,趕緊掏出手絹,又是抹淚又是勸解,哪知這孩子是個不服哄的,越發地要尋死覓活,伸腿打滾。
正鬧着,聽得門口威嚴地咳嗽兩聲,母女知道是老太爺來了。馮夫人急忙站起,要迎接公公。馮程程一聽到爺爺的咳嗽,更是得了勢,乾脆嚎啕起來。
老頭本來還想擺擺威儀,慢慢踱進孫女房間的,可聽到程程忽然嗷的那麼幾嗓子,心裡嗝兒顫,大步就跨了進去。冷不防絆到門檻,一個踉蹌,差點摔了這把老骨頭。馮夫人見公公差點摔到,急忙過去,眼看站穩了,忙又虛扶一把,低聲道:“爹爹且當心。”
老宰相人前失態,不怪自己動作威猛,卻“哼”了一聲,嚇得馮夫人噤口不言。
哼完馮夫人,又馬上換了一副慈愛的面孔對着馮程程說道:“乖孫莫哭,爺爺已經吩咐下去了,今後凡是家中議論此事者,立刻打死。放心啦,他們絕不敢再胡亂說話的。莫哭,莫哭,爺爺疼你,啊!”說完走過去輕輕撫摸程程的小腦袋。
馮程程得了爺爺安慰,也不再哭鬧,起身摟住馮拯的脖子抽泣。
“唉,以後記住這個教訓,在轎中要坐穩啊。嗯,待我吩咐下去,將轎窗改小二寸,免得今後我乖孫女再坐不穩。”老馮真是周到之極,馬上就要亡羊補牢。
“爺爺,剛纔母親說,和誰有了肌膚之親,就要嫁給那人,是嗎?”馮程程弱弱地問了一句。
“當然胡說,哼,我馮拯的寶貝孫女怎麼能隨便就嫁給旁人?你的女婿啊,必定要玉堂金馬,豈會是路邊草民。放心吧,莫說他不敢,就算那殺才壯起膽子來,看爺爺安排下大棍子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馮拯本來想安慰安慰孫女,好讓她放心。誰知道這寶貝聽了,反而心中淡淡地一陣失望。
潘記老店的上房裡,馮老漢口中的殺才樑豐此時正與小嫦美眉擁了狐裘,圍在炭爐邊烤火。
來到大宋朝的第一個冬天,樑豐明顯感受到全球變暖的極大反差,因爲沒有了尾氣排放,沒有了空調、暖氣,汴梁城的冬天冷得出奇。這都還沒數九呢,唉,冬至馬上就道,那可怎辦?
幸好這潘記老店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豪華酒店,木樓房間乾燥隔溫,冬暖夏涼,再加上一盆炭火,室內倒也溫暖如春。桌上兩根粗如兒臂的大蜡燭光焰明亮,忽閃忽閃的,並肩坐着的小嫦臉蛋烤得像紅蘋果一樣,一雙長睫明目也是忽閃忽閃地,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得樑豐心中大樂:“這要擱在那世界,我的小嫦妹妹也只是個九零後罷?這般瓷娃娃似的漂亮,不知道要有多少鏡頭對着她咔嚓咔嚓哩!哎呀,福氣啊,這樣的美人兒,可就歸我了!”
一邊想着,一邊就呵呵傻笑起來。
小嫦日日都被他翻牌子,說句老實話,都有點承受不住了,見他神色,以爲又不懷好意,半笑半嗔道:“郎君安生些吧,一到晚間,就如此神神叨叨的,奴家,奴家一個人怕是服侍不了你呢!”講完又覺自己過分了些,自己身爲婦人,不就是伺候老公的嗎,怎麼能拒絕呢,哪怕暗示也不行啊!
這呆郎君倒沒在意她的暗示,反而樂呵呵地說:“嘿嘿,厲害吧,怕了吧,我告訴你啊,從前有個大賢說過:‘十七八歲連連,二十幾歲天天,三十幾歲尋常見,四十幾歲像每月付房錢,五十幾歲難得會面,六十幾歲要等半年,壽延過了七十幾啊,有一次算一次都是過年’,哈哈!”
聽得小嫦又羞又臊,擡手掐一下樑豐的手背,啐道:“呸,一定又是你自己編排的,我就不信世上還有這麼不着調的大賢。”
樑豐笑着本想告訴她是辜鴻銘,又一想這老傢伙還不知道才修到第幾世呢,也就閉口微笑不語。
小嫦見他忽又閉口神遊,心下奇怪,問道:“郎君又在想啥了?”
“我在想啊,啥時候咱們自己買個院子,找兩個丫鬟老媽子服侍你,你呢,就乖乖給我生上七八個孩子,兒子女兒我都要,你要花着生啊。到時候,我就和你天天圍在爐邊看那一羣小猴崽子亂跑,你說多幸福啊?”樑大少爺興致勃勃地憧憬道。
“是啊,奴家也想呢,可是,我又不是那個、那個豬,怎能生那許多孩兒?”小嫦依偎着樑豐,嬌笑道。
“呵呵,生着生着就習慣了,順溜了,就怕你到時候收都收不住,一撇腿一個女子,一撇腿一個女子,哈哈哈。”說着說着,忍不住學了《秋菊打官司》裡面那村長的陝北名言。
雖是調笑,樑豐也打定了主意,要買所大房子。咱現在手裡的錢可不止七百五十萬了,在北京買不到好房子,在東京還買不到嗎?哼!
第二天,樑豐懶得出門,就叫來錢孝儀和永叔,請他們出去牙行打聽,看哪裡有合適的房子,價錢合適就訂下,回頭看過就買。
這二位也早厭倦了總是在客棧的日子,巴不得他開金口。趕緊答應下來,又問什麼條件。
樑豐仰頭想了想,說道:“最好是四合院子,要兩進、或者三進,正房朝南,每方有房各三到五間,光線須亮,要有花園、過廳、馬廄牛棚都行,院裡要又水井,院牆要高,房要七八成新。太新潮溼得很,太舊修繕費工······”拉拉雜雜說了一大通,二人都記住了,出門尋找牙行而去。
小嫦一邊聽了,問道:“郎君,就咱們四個人,要恁大房子做甚?”
樑豐賊忒兮兮一笑說:“你個傻丫頭,買了房子,還得給你尋兩個丫頭服侍你啊。要不然你一個人豈不累死?我不在家豈不孤單?另尋一兩個老媽子做粗活,再找一個廚子,一個匠戶,咱家也就齊整些了。再說了,你看咱們每天親親熱熱,那兩位可都是壯年啊。咱們別自顧自己風流快活,你讓他二位天天擼管去?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那多缺德?”
開始還有些道理,後來信口八道,笑得小嫦彎下腰去。其實他也不是完全胡說,須得給那兩個成個家,自己心裡才踏實。尤其是永叔,這麼多年忠心耿耿,要沒他,可也就沒了今日的樑豐。如此報答,那是半點都不過分。
要說這商業發達的大宋就是好,錢孝儀永叔早上出門,不到午時就回來報道房子找好了,三進,大了點,其他都合樑豐的意思。
樑豐一聽大喜,忙不迭喊起小嫦,揣起關子,一邊又命錢孝儀僱車,四人浩浩蕩蕩出發去看房子。
很巧的是,他們看的房子就在城西右一廂啓聖院旁。當然,現在他還不知道很巧,只是進去看了房子,前前後後十分滿意。一旁陪同的牙行理事也不停地吹噓,說什麼地理位置好了,緊靠皇城啦,交通便利是高尚住宅區啦,環境優美設施齊全沒有物管不扯皮啦等等等等。撩得樑豐心頭大熱,可面上還要還還價錢,便故意扯了幾處可有可無的缺陷,然後又假裝還有幾處可以考慮。那理事雖然不信他的鬼話,但也就順勢把價錢放了放,原價八百貫,最後以六百五十貫成交。
樑豐可是個急性子,馬上就拉起理事,直奔牙行,取出關子就要付錢買房。那牙行看見大冬天的來了這麼宗大生意,當然下心伺候,手續辦得妥妥帖帖,待驗票無誤,便畫押用印,寫了契約,又派人兵分兩路,一路隨同到了開封府司庫兌換關子,一路去到戶曹,辦了房產移交手續。一個大子兒沒花,全部搞定。前前後後還不到一個白天時間。
第二天,樑豐領起衆人,又是浩浩蕩蕩直奔大相國寺,瘋狂血拼,花了將近百來貫,購得牀上鋪的,身上穿的、屁股坐的,窗子遮的,眼睛看的一應大小物事。那邊也不耽誤,同時就僱了十多個匠戶去前前後後打掃得乾乾淨淨,馬不停蹄、人挑馬馱,把新居填充得慢慢噹噹。
當晚回到客棧,累得半死的樑豐斜斜躺在牀上,一臉幸福地喘氣。小嫦給他揉肩捏腿,萬般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