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塞門大戰
(“十年雪落”於上個月16日猝然而去,給絡所有的寫手們又頻添脣亡齒寒之感。
樑豐的打算,原本只是強烈的好奇心起,想親身感受一下古代冷兵器戰爭的實際場面,也想看看自己一個現代人的思維和意識,能不能替大宋解決一些實際困難。
可是才登上城樓,他就懵了,他完全沒有料到元昊居然會來這麼一手。
這麼卑鄙下流的手段,他的記憶裡只是日本鬼子侵華時候用過,後來對越自衛反擊戰時越南也用過。要不是韓琦提醒,樑豐根本沒想起原來党項還有這麼一支號稱撞令郎的隊伍。
下面的情況顯而易見,一羣衣衫襤褸的漢人,手裡拿着刀槍。身後數十步開外是党項真正的精銳張弓搭箭。寒氣逼人地瞄準他們的後背。只要有誰敢貪生怕死不向前衝。立時便要命喪當場。
這羣異族統治下的漢人,有什麼辦法?
城樓上的所有將士眼睛都紅了,他們也是頭一次真切見到這個場面。以前也曾聽說,李德明偶爾會驅趕數十上百個漢人充當撞令郎。但一次投入數千漢人,卻是前所未有。
城樓上一片焦躁和謾罵之聲,這時候劉奎沒有下令,營以下的都頭們也默然,看見城下撞令郎們越跑越近。人人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抓狂。
“要不,還是射殺吧?”劉奎身邊一個都頭輕輕說了一句。劉奎咬牙切齒猛地回頭怒目而視,卻說不出話來。此時下面已經殺聲震天,再不決斷,那羣漢人就要用雲梯車爬上來了。
怎麼辦?
樑豐環顧周圍,韓琦、狄青也是一臉的力和憤怒!他想說話,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被授予任何權威,只能是一個觀戰者。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劉奎,期待他能想出兩全其美的主意。讓同胞避免這場災難!
劉奎深深把眼一閉,嘴裡艱難地擠出一個字:“射!”
“不能射!”霎時間劉奎聽到身邊異口同聲喊道。睜開眼睛,是樑豐、是狄青、是韓琦、是焦用。他茫然了,自己是主帥,要對勝負負責,這時候必須決斷。城下雖然跑得不,但區區幾十步,此時已經聚攏到牆根,只等雲梯車和撞車一到,就要登城強攻了。
此時樑豐急中生智,再也不顧身份和其他,果斷說道:“指揮,先不忙射,我有一計,看是否可用?”也不等劉奎答應,三言兩語便把主意說出,一面不住地側頭看着城下情形。雲梯車和撞車都是木輪,沉重巨大,此時才推了一半路程,估計還來得及。
劉奎等一聽樑豐的計策,忙不迭地點頭答應,狄青和焦用即刻下了城頭,分頭準備。劉奎命令下屬趕緊就近尋找軍械,凡有鐵皮可用,一律扯下,匆忙捲成一個擴音筒,首先遞了一個在樑豐手裡。
樑豐接過簡易的擴音筒,扯着嗓子朝城樓下大聲喊道:“城下漢家兒郎聽了,你們放下兵器,聚在門口,城門馬上開啓,放爾等進來。若不放下兵器,即刻射殺!”如此不停歇地連番喊話。劉奎一旁也安排了大約二十來個大嗓門,跟着樑豐有一句學一句地朝下面吶喊。
城下的漢人們本來就是被逼奈,誰不想念故土?誰願意在異族手底下過這種非人的生活?一聽城樓喊話,居然還有活路,心中茫然,腳下的動作自然就慢了。
這時候有幾個膽子大一些的,將信將疑,鐺地一聲,將手裡的彎刀拋在地上。一個人拋,便有兩個人跟着拋,接着就是成百上千的漢人聚集在塞門城下,幾乎都扔下了兵器,等待宋軍開門放行。他們有些有家室還在党項,有些只有自己一人,現在什麼也顧不得了,逃命要緊。
身後的党項軍一看大怒,齊齊向這羣臨陣倒戈的漢人們放箭,嗖嗖聲亂響,便有一排漢人慘叫着倒在血泊之中。城上樑豐等正焦躁萬分,只聽沉悶的嘎嘎聲大作,塞門城門開了!
這時候距離城樓最近的是党項精銳騎兵鐵林軍一個千人隊,隊長坐在馬上看到這番奇異景象,心裡叫聲好機會,衝鋒,也顧不得用器械先行攻擊,直接領兵就掩殺過來,意圖趁宋軍城門大開之際直接衝進。
撞令郎們聚在門口,看到城門開了,忍不住歡呼就要朝裡面擠進,此時背後又射來一輪弓箭,又有百十來人中箭倒地。這些人愈發慌張,蜂擁齊至門口,城門並未大開,只有一線之縫隙,頓時水泄不通。
党項鐵林軍也跟在屁股後面要衝到城下時,劉奎大喊一聲來得好,射!嘩地一排羽箭密密麻麻向投下鐵林軍招呼過去,只聽得人聲、馬聲,聲聲慘叫,中箭倒地者甚多。宋軍得了甜頭,垛牆上輪番發射。因鐵林軍這時候正好跑到距離城牆大約二十步左右,論是距離、目標清晰度,都在宋軍的最佳射程之內。命中率不高那才見鬼了!
這正是樑豐想要的結果。塞門不比大城池城高牆厚。城下又是寬闊之地,便於佈陣強攻,若是等對方重型機械開動靠近,炮石、弓箭壓制住己方,再用攻城雲梯強攻,多半就只有上演一幕牆頭爭奪戰的慘戲。那還不如乘此機會,詐開城門,吸引對方精銳先行。黃金比例的距離先放翻一批再說。
而且樑豐先前只是想不讓同胞受難,起了惻隱之心,哪知道居然有個奇效,就是門口實在太擁擠,對方騎兵就算衝過來也法進城,都在門口打轉。
簡直太意外了,大戰在即,各種兵器準備得都異常充足,劉奎便不再客氣,可勁地亂箭齊發。朝下面鐵林軍招呼。不到半柱香時間,對方已經放倒二三百人!
後面的党項軍也反應過來。急忙組織弓箭手,齊向城樓招呼過來,頓時也壓制住了宋軍不少火力。
樑豐在城頭開始看的腳軟,畢竟頭回真正遇到這種血淋淋的場面,漸漸適應過後,竟然有些興奮起來,環顧四周也想找把弓箭過癮。
正在一晃神的當口,嗖地一聲,樑豐下意識猛縮腦袋,一隻羽箭擦着這廝頭皮而過,“奪”地穩穩釘在城樓柱子上。樑豐瞬間全身冷汗,背上涼颼颼的。**,差點要了老子的命啊!
回頭再看韓琦,這小子也好不了多少,臉色煞白,扶着垛牆蹲下,抿着嘴脣,雙目堅定,但也有些害怕。
城上城下交鋒甚緊,每一輪對射,自己身邊都有將士倒在血泊之中。樑豐終於激發了身上的野性,大喊一聲“日你祖宗!”衝到一個倒下的射手身邊,接過他手上的弓箭,歪歪斜斜勉強拉了一個滿月,嗖地朝下面射去。瞄是沒瞄準的,反正射不射得中也不管了。最重要的是他參與!
顧不了是否會被流矢擊中,樑豐已經處於高度亢奮狀態,紅着雙眼,順手撿起羽箭就射,有時候從地下撿,有時候也從城樓柱子上拔。
正痛中,忽然聽到劉奎大喊道:“當心,炮石來啦!”
樑豐心中一凜,忙擡頭看去,城下已經一線排開十幾臺炮車,有七梢炮、五梢炮,還有虎蹲炮、單梢炮等等,大小不一錯落致,簡直是撿破爛的大集合。一看就知道是歷年打劫大宋攢下來的家底。
城上守軍平日訓練有素,一看底下數百人都在拼命向後拉扯那些炮石繩索,立即低頭伏下,瞬間就有巨大的嗚嗚破空之聲,兩三塊一兩百斤的大石砸在垛牆上和城樓上,論如何總有運氣不好的,馬上就聽到一片慘叫,已經死了十幾人,垛牆也被砸開一個大大的豁口。
這還不算,小炮也有小炮的威力,二三斤的,十多斤的盡都朝上招呼,一下子壓住宋軍的勢頭。
一輪炮石,宋軍城樓損失慘重,最少二三百人受傷,樑豐手臂也被炮石擦破了皮,幸好沒什麼大礙。趁着對方安裝一次炮石需要時間,劉奎也忙下命令,安放在城樓內側兩邊的七梢炮發動,朝對方的陣地轟去。咔嚓幾聲,瞄手們以精準的眼光,豐富的經驗,五架七梢炮,有三架擊入黨項軍中,砸死一片,兩架穩穩打在對方的炮架上,頓時損毀。
城樓一片歡騰聲中,城下已經發生了變化。原來一部分撞令郎已經擠進城裡,一部分因身後亂箭射來,實在招架不住,只好分散跑開,城門前終於空了。党項鐵林軍本來狼狽後撤,一看機會到了,又是縱馬疾馳想乘隙衝城。
還沒衝到城下,只聽殺聲大響,城裡竟衝出一隊人馬,個個輕甲鐵騎,手提大刀,腰跨弓箭。鐵林軍愣神功夫,迎面衝在最前的,是一個披頭散髮,青面獠牙的怪人,手提兩根鋼鞭,也不拉繮繩,直衝入黨項陣內,不由分說揮鞭就打。
一時間党項軍被他帶人衝得七零八落,那人身後就是焦用,手持大砍刀,呼呼風聲到處,俱有鮮血濺起。
衝出城來的宋軍個個威猛比,完全是拼命的打法,不顧頭尾一通亂砍,殺了鐵林軍一個措手不及。紛紛退後。那青面怪人在亂軍之中來回衝殺。如入人之境。
鐵林軍隊長看得火起。向身邊手一揮,說聲:“上。”身後幾個馬戰武藝超強的屬下雙腿一夾,各持兵器迎頭衝了上去,將青麪人團團圍住。此時纔看清楚,那人不是天生妖怪,而是戴了一個看起來很恐怖的面具,瞪目獠牙,兇狠比。加上他本來武藝就高,鋼鞭到處所向披靡,端的稱得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幾個党項武士纔將他圍住,也看不出他到底怕還是不怕,反正雙手齊揮,迎頭砸向一人。那武士猝不及防,急忙橫刀招架,卻不料對方臂力太大,噹的一聲。彎刀被砸掉,厚厚的頭盔也沒能護住腦袋。已經仆地摔倒,再也爬不起來。
讓党項人可氣的是這青麪人後面還有個瘋子跟來,手提大刀,掄圓了亂砍,同樣傷人數,正是焦用。兩人手下三四百宋軍提着刀槍拼殺,翻翻滾滾,所到之處,党項陣腳大亂。
鐵林軍隊長眼看情形急迫,忙令先前散在左右兩翼的步軍合攏包圍這一小股宋軍。焦用眼尖,瞧見不對,大喊一聲便策馬掉頭衝去,青麪人聽到喊叫緊隨其後,距城下不足三十步處,這時候城門已經緊閉,還有許多撞令郎未能進城,兀自堵在那裡癡癡呆呆生受雙方的夾板氣。焦用大叫道:“撞令郎們?你們已經回不去了,是大宋男兒,撿起武器,隨我們殺這幫党項豬狗!”
他聲音洪亮,距離又近,頓時喊醒了那些炮灰,一個個立時跟打了雞血一般,紅着眼,拾起剛纔仍在地上的刀槍,吶喊着迎頭衝向党項大軍。
一場混戰就在塞門外展開,那些撞令郎雖然沒經過嚴格訓練,幾乎也沒什麼裝備,但畢竟有一兩千人。方纔被党項軍牛羊一樣地驅趕上陣,本來就憤怒以及,這回聽了大宋將領鼓動,多年來在党項舊恨仇一齊涌上,便不再猶豫,紛紛朝異族拼命。
他們在拼命,党項的步軍和潑喜軍已經繞開混戰中心,從兩側推着戰車雲梯,高高搭在了塞門城牆上。
城上宋軍一陣轟動,大鍋的滾油、點燃的火把,檑木、滾石,弓箭刀槍齊齊招呼,城頭拉鋸戰終於上演。剛開始還好,若干瓢滾油和大石頭等等砸下,對方死傷甚多,但總有運氣好不怕死的,單手扶梯愣闖上來,於是城上就有宋兵大骨朵招呼,那大骨朵渾身帶刺,挨着一下身上就是幾個窟窿。只見党項軍有若干已經攀上垛牆的,又被砸得飛了下去。
樑豐和韓琦這會兒已經好多了,韓琦也不再害怕,擼起袖子就跟着劉奎等人跟爬牆的敵人開幹,大石頭也砸得不亦樂乎。二人只顧痛,卻也險象環生,樑豐就在城樓跟敵人騎牆拉扯的時候,險些被那王八蛋抱着一起跌下城去。嚇得他急忙退後,改用長槍遠刺敵人,不敢靠攏。
塞門攏共只有五營兵馬,其中一營還是早上樑豐等順道帶來的,論數量實在不夠党項軍看。但畢竟是守城,這邊的武器裝備又充足,一下子敵人還真可奈何。
下面焦用等人看着對方騎兵陣腳已亂,自己這邊也損失了百十來號兄弟,呼哨一聲策馬便回,衝到城下,朝着攻城的敵人背後亂砍亂殺,他們身後是上千被策反了的撞令郎,又紅眼又沒腦子,只顧悶着頭抵擋鐵林軍,自己就完全沒了後顧之憂,青麪人和焦用率隊沿着城牆腳下幾個衝刺來回,那些步兵和潑喜軍基本都被放倒,還手之力也沒有。
劉奎在城上看得清楚,急忙大叫“開城門,開城門。”城門重打開,焦用二人卻不忙進城,反而又迎着鐵林軍衝上,大喊撞令郎們趕進城。
就這樣,宋軍和撞令郎等相互滾動似的掩護對方,終於團團衝回城裡,雖然又損失了二三百撞令郎和近百宋軍騎兵,但畢竟大部都已回城,戰績可嘉了。
人馬剛殺回城裡,城下便又開始了一場圍殲戰,原來衆多的撞令郎隊伍裡,居然混雜有部分奸細,扮作漢人,本來是作監視用的,宋軍城門大開,見有機可乘就混了進來,準備裡應外合。這時候一亮出面目,城裡宋軍豈容內奸猖狂?紛紛的刀劍齊上,一陣短暫的勞動,把混進來的一兩百党項奸細剁成了肉泥!
城外党項軍死傷頗多,尤其以鐵林軍損失最爲慘重,第一對上千鐵林軍被廝殺得只剩下不到一半,全數撞令郎反水投誠,戰車炮石損壞過半,已經攻到城下的步軍和潑喜軍也傷亡近千。
兩裡以外的主帥沒藏吝都怒不可遏,首次興兵,居然在一個小小的塞門就受到如此大的損失,城上的情形已經基本清楚,左右最多不過三千人馬,卻將自己萬多人擋在城下。只是這時候天已黑了,連夜攻城,損失只有大,因爲敵人居高臨下,這幾天天氣又好,月亮明晃晃地照着,人家都不用點燃火把,一瞄一個準!
沒藏吝都又抓狂,又可奈何,只好恨恨地命令暫時休兵回營,天明再戰!
經過大半天的激戰,樑豐、韓琦全身幾近虛脫,大口喘氣,靠着垛牆休息。劉奎兀自精神抖擻,來回不停地佈置防務,提防敵人半夜摸哨。
這時候城下焦用等終於回來,樑豐支撐着站起,一下衝到青麪人面前,將他面具摘下,露出一個萬人迷般的面孔來,正是兄弟狄青。
樑豐拍着他肩膀大笑:“好兄弟,好威武!”狄青靦腆羞澀的說不出話來。
樑豐又轉頭看了韓琦一眼,小韓經過洗禮,已經精神多了,還有些許亢奮。焦用哈哈笑道:“沒想到軍巡使大人和sh大人一介書生,也如此勇猛!”他知道樑豐被降了職,但仍是改不了口。又對韓琦道:“sh大人方纔臉都嚇得白了,怎麼樣,現在殺人順手了麼?”
連同劉奎在內,個個大笑,只有韓琦受了揶揄,繃着臉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