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遊山
契約上寫着“惟大宋天禧五年七月卅日,鳴玉坊、冠聲園、盛和坊、泰和坊四家書號聯合,與某州某氏某名購得其所撰某書一部,計某卷某回。中無違礙,均寶丹之體勢;內有祁頌,禳天朝之盛隆。凡所書寫,某氏獨創,無因襲之文,有教化之意······兩家議定,書價合當大宋緡錢二千一百貫,一筆簽訂,銀貨兩訖······等等內容,後面附了買家商號。劉淑文要來筆墨,在空白處一一填寫完畢,即簽名用印傳與其他三家,三家簽完交給樑豐。
樑豐接過細看,無非是說明書名、價錢、各自承擔的責任如必須原創,不得抄襲,若有犯禁語言可由買方刪除,若有抄襲則賣方全部負責等等字眼。而買方則承擔印刷質量,忠於原著不可隨意刪改,不可藉故生事栽贓作者等等。看來合同還比較公道,樑豐也簽上自己的名字並摁了手印。
還差中間人的見證一個,就由錢小乙跑去前堂請來掌櫃,說明原委。那掌櫃近來也聽說了樑豐的事蹟名頭,對樑豐早就頗多敬慕,這回聽請他來當中保,大感有光。毫不猶豫就簽了名字壓了手印。
最後還有一道程序,就是到官府背書。宋朝制度,凡百貫緡錢以上的合法交易,必須到官府登記備案,由官府給予背書方爲合法。一是防止非法交易,二是避免今後扯皮訴訟。類似於後來的公證處職責,而區別在於,宋朝的公證是不收手續費的。這就不用樑豐和四家老闆出面了,就由錢小乙和永叔二人會同四家家人去辦理就行。
這時四家一同起身告辭,樑豐禮貌地送到門口,錢小乙和早已回來伺候的永叔一起跟着去了。
見衆人已去,樑豐轉回屋裡,心裡大是輕鬆。一部書賣了兩千一百貫,就其文學價值和歷史地位,還算賣的賤了。不過對於他樑豐,那就是一筆不折不扣的鉅款,摺合人民幣兩百萬啊差不多。可見這大宋朝的市場經濟和文化風氣是多麼開明、開放。
樑大少美美地睡了一個午覺,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這時錢小乙和永叔早就回來了,他們帶回來的,還有一張由襄州府開具的兩千貫的“關子”,一大包袱銀子和幾貫緡錢。這是錢小乙和永叔辦的,兩千一百貫吶,拿大板車拖得整整三大車,倆人如何搬得動?於是就換成了關子,剩下一百貫則變成現銀和緡錢,如此又安全又好保管。
所爲關,就是支付的意思。關子則是政府開具的類似支票的東西,它和益州(四川)的交子不同。交子屬於區域性的貨幣,是可以直接流通的,但不能出川,出川沒人認。關子屬於官方開具,他只相當於政府白條,必須到衙門驗證,主管錢糧的書吏行押覈定所兌數目,又到府庫兌換現錢,手續相當麻煩,只不過能緩解異地流通之苦罷了。
大宋貨幣以銅爲準,金銀只是輔助貨幣,通常只做首飾只用,也可用來流通,彌補銅錢笨拙龐夯弱點。北宋初,一貫錢摺合銀一兩,這回永叔就兌了五斤多銀子一個大包袱,而且還帶了二十貫現錢,盤纏零用是儘夠了。
樑豐對錢小乙和永叔這趟辦差很是滿意,錢小乙往來奔波牽線,很是有功。樑豐拿出二十兩銀子作他的酬勞。錢小乙死活不要:“師父對我有再造之恩,沒能孝敬師父已是萬分慚愧了,再要師父的銀子,那還不羞臊死了?”樑豐道:“你可多心了,師徒只是個名分,你可比我大了好幾歲。這次要不是你跑前跑後,咱們哪裡能有這麼大一筆進項?你要是覺得酬勞太難聽,就當我賞你的好了。拿着,不許再推辭,再推我惱了!”錢小乙無奈,只好收下。
永叔在一旁看着少爺得來如此大一套富貴,高興地咧嘴直笑。他是憨厚之人,從沒想過要少爺賞他什麼,少爺出息就是他最大的福分。樑豐也沒和他客氣,到:“永叔,咱們爺兒倆就不客氣了,反正我的也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這些錢就全放在你那裡,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放心,花完咱們再掙就是。少爺我有的是本事賺錢,你就安心享福吧。哈哈。”經此一事,樑豐對自己信心大增。憑着咱剽竊千年的本領,還愁不能在這大宋朝吃香喝辣嗎?那永叔聽了,自然感動不已,少爺不以外人待他。
第二天早上,晨曦剛剛越過圍牆,透進窗櫺,灑進客店的小屋。樑豐尚在睡夢之中,耳邊聽的有人輕喚:“少爺,少爺。”樑豐睜眼,見永叔手捧一個大碗立在牀頭,滿臉憨厚的笑容。
“嗯,什麼事?”
“少爺大喜,今天是你的小生日,少爺十七歲了!”
“呵呵,對啊,今天八月初一,是我生日啊。”樑豐打了個大大和呵欠,抻個懶腰,推被下牀。原來永叔早早就去廚房煮了一大碗麪,一個荷包雞蛋,濃濃地擱了香油給樑豐端來慶賀生日。樑豐看了這碗盛滿真情的壽麪,心裡又是開心,又是難過。自己上輩子活了三十多歲,其實並不知道生日是哪一天,從來少人關心少人問。這次轉世穿越,遇到了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僕,一路上風雨艱辛從不言苦,總把自己每一件小事都牢牢記得,辦得妥妥帖帖。這是自己兩世爲人唯一真心關心自己的人吶,不由得大是感動。
“永叔,謝謝你,有心了!再去拿個碗來,我一人吃不了這許多,你同我一起分吃罷。”
“這是少爺的壽麪,小的豈能同吃,少爺快吃吧,壽麪乘熱,今後的日在才過的熱乎哩!”
“那好,你自己也去煮一碗,我就你一個親人了,咱們同過生日。”“誒,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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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吃畢,樑豐精神健旺。昨日發了財,連月來足不出戶,終於完成一番計劃,心裡輕鬆,吩咐永叔去把錢小乙喚來。那錢小乙到了客棧方纔聽說是師父生日,倉促間不曾備得禮物。忙向樑豐行了大禮,祝賀師父壽辰。樑豐笑着受了,帶着二人出門而去,他來到襄州將近三月,其實還未曾真正領略過當地風光,今日得空,該去遊覽一番了。
錢小乙上街僱了一輛牛車,又請人到百盛苑告了一天病,轉來接了樑豐主僕二人,徑往鹿門山而去。
一路崎嶇,雖近秋天,還是太熱。車也老式,木輪子包鐵皮的哪種,格嘰格嘰,顛簸得腸胃都不舒服。好像魯迅考證孔夫子有胃病就是根據這破車來的。
不過幸好風光不錯,山青水綠無污染,往來種作有機肥。這年頭好啊,不擔心蘇丹紅毒大米吊白塊啥啥啥的。空氣也好,雖熱,沒有粉塵。
樑豐自發財後,心情開朗了起來,前些時候逃難也是這風景,可沒心情欣賞啊。人吶,像個米袋子,有錢才直得腰來,古龍如是說。
襄州城外東南二十餘里,便是鹿門山。此山原名蘇嶺山,東漢建武中,習鬱立神祠于山北麓,刻二石鹿夾神道口,人稱神祠爲鹿門寺,蘇嶺山因之改名爲鹿門。漢末襄陽名士龐德公不受刺史劉表延請,棲隱鹿門。孟浩然、皮日休也曾在此隱居,故有“鹿門高士傲帝家”之語傳於當地。
鹿門山山嶺高聳,古木濃郁,雖已近中秋,山道依然青青鬱郁,大見幽趣。鹿門寺規模宏大,工藝精巧,古樸雅緻,歷代常有名僧來此主持佛事。此時有佛殿、僧寮、齋堂、方丈室共三百餘間,端的氣魄不凡。樑豐生長於窮鄉僻壤,見此壯大亭臺樓閣,遠非後世毀古新修造假的能比,不免讚歎不已。
樑豐被永叔錢小乙擁到大殿拜菩薩,永叔說少爺能有今天,該多謝菩薩保佑。錢小乙也在一旁說師父寫了《西遊記》傳的是西天取經的故事,所以佛祖降福回報師父,該當多磕幾個響頭。樑豐心裡直翻白眼,心說我要謝那也謝吳承恩大哥啊,要不然我寫個屁啊。不過這話可不敢說出來,轉頭一想,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千年,莫不是冥冥中的天意?這鬼神之說,可不敢胡亂否定。擡頭又看見佛祖端坐大殿,寶相莊嚴,慈眉善目,樑豐一顆心頓時安靜下來,恭恭敬敬行了大禮。
禮佛畢,永叔隨喜了五百錢,方纔出殿,遊歷寺中名勝。時有三五遊人看到錢小乙永叔倆大文盲跟着樑豐在寺中閒逛,倒也不甚在意。偶有常去瓦肆聽書的認得錢小乙,也只是小聲嘀咕指點,倒也沒誰撲上來索要簽名。
樑豐一路遊山,一路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說計劃其實無從談起,纔有了錢,該好生享受幾天。他本打算安排錢小乙去尋處房子,能租則租,價錢合適也可買。目下住在陳家客棧還是不太方便,自己不喜奢華,可也不用故意節儉到虧待自己的地步。
一路瞎想,不知不覺,就到了暴雨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