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又進樑家門
朝堂之上,幾位大佬齊被如此牽強的理由處罰,這是大宋開國數十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事,頓時傳遍京城,上至廟堂高官、下至販夫走卒,人人議論紛紛。多半人都認爲是官家病重昏聵所致;也有相當部分人認爲是皇后劉娥擅權,要想把持朝政的信號;還有一些遊離於核心圈子邊緣的二流大臣怦然心動,估計是官家厭倦了這幾個老傢伙,想啓用些新人,是否意味着自己的機會來臨?開始想入非非起來。
話說馮拯回到家裡,同其他幾位一樣,鬱悶無比地提起筆來上謝罪表。所謂謝罪表,就是被官家處罰之後寫的檢查,表示自己確實做錯事情了,領導處分得很對,自己已經深刻認識到錯誤的嚴重性,今後一定改正,請領導消氣等等。
老馮活了一大把年紀,臨了忽然捱了這麼一棍子,心裡不服,又不是自己真的錯了,這明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嘛。什麼語聲咄咄?自己又沒說話,況且丁謂那是好言相問啊,何嘗關得了咄咄兩字?就算是丁謂口氣不好,關老子屁事啊,憑什麼連我一到修理?
於是這篇謝罪表寫了又撕,撕了又寫,本來年紀大了,寫文章就有些堵,加上寫這種委屈東西,更是火大。遵照心理學上潛意識負面思維傳遞原理,老馮已經效法劉娥皇后拿家裡人很是撒了幾回邪火。全家都籠罩在老太爺的白色恐怖之中。
當然,馮程程是例外,聽說爺爺在宮裡受了委屈,便義不容辭地跑來逗爺爺開心。
老頭正在書房舉筆如刀亂塗亂抹發泄煩惱,聽到門外腳步聲近,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推門進來,立時大怒,看都不看就大喝道:“滾出去!”聽聽沒有動靜,好像來人沒走,更加怒衝衝地轉頭過來,愣了一下,眼前這個小子好生眼熟,頭戴黑襆頭,內穿暗紅團紋直裰,外罩無袖紫貂褙子,眉清目秀,兩眼漆黑有神,好似微帶笑意望着自己。馮拯老花眼睛,半晌都沒瞧出是誰來。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對這孩子頗有好感,都不好意思吼第二聲。
馮拯眯眼看了半天認不出來,正要詢問,那小子已經噗哧笑出聲來,咯咯道:“小生馮程程,見過正在生氣的大老爺!”說完拱手躬身施禮。馮拯這才認出是自己的寶貝孫女,呵呵大笑:“好俊俏地小書生啊,來來來,快讓爺爺好生看看,嗯,這身打扮,端的玉樹臨風,把全京城的少年都比下去了!”
馮程程蹦蹦噠噠地跑過來,兩手抱了馮拯的胳膊笑道:“爺爺,我這打扮帥吧?”
“那是當然,我家程程穿什麼都好看,扮成個俊小子也好看,唉,可惜你不是真的小子啊,否則爺爺一定好生栽培你,叫你以後考進士中狀元做大官,威風得緊哩。”
“我纔不稀罕做大官呢,又什麼好的?看你現在還寫什麼勞什子謝罪表,煩都煩死了。”
說起這個,老馮嘆了口氣道:“是啊,世人都爲名利忙,爺爺也不能免俗,想想真不如辭官告老算了。每日林泉花下,酌酒吟詩,悶了與我程兒對弈一局,聽我程兒情歌一曲,該有多好?程兒,爺爺乾脆告老還鄉,你看如何?”
“好啊好啊,那我就天天陪着爺爺,給你唱歌,陪你下棋,你若敢輸了耍賴,我就揪你的鬍子。嘻嘻!”馮程程笑着把頭靠在馮拯肩膀,親暱地依偎着。
馮拯此時煩惱已消了大半,慈愛地要去摸她的頭,忽然又看到馮程程戴的襆頭,笑問道:“怎地今天忽然穿起男人衣衫來了?”
“我都穿第二回了,爺爺,告訴你個秘密你別生氣,也別告訴我娘好不好?”
“嗯,好罷,爺爺不說,什麼秘密?”
“上回你們出去吃春酒,我就穿了男人衣衫偷偷出去溜達了一圈呢,還見了個人,你猜是誰?”
“啊!你穿這身溜出去玩了?見誰,遮麼是樑豐?”馮拯寫作文不行,其他反應倒是挺快的,馬上警覺起來。
馮程程說話留半截,就是防着爺爺發怒,先不把大哥供出來,也不提樑豐的名字。這會兒看着馮拯有些嚴肅,馬上換了付可憐的表情,弱弱問道:“爺爺,我只是在家悶了,出去走走不行麼?那、那個樑豐也不能見麼?”
“當然不能,你一個女子,怎能和男人見面?若是傳了出去,名節怎麼辦?告訴爺爺,你到底見了沒有?”
“見了,還見了他家那個小嫦娘子。”馮程程敢作敢當,勇猛地承認,着實嚇了馮拯一跳:“啊,你連人家屋裡人都見了?咳,你這孩子,真是,真是----!”又氣又急,又拿她沒辦法,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妞卻挺大膽道:“不是都準備把我許配給他麼?他不是都答應了麼,見見有什麼不可以啊?他挺懂禮貌的,都不敢走近跟我說話,只教他家小嫦姐姐來陪我說話呢。”
馮拯還真找不到什麼話說,都是平日慣壞了,這會兒大道理都說不出口。但聽她說樑豐能主動保持距離,稍微放了些心,緩緩問道:“那是你獨自去的,還是有人陪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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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程程見爺爺沒怎麼生氣,便老老實實把那天的情形說了一遍,主動承擔責任是自己威脅哥哥領她去的,不能責罰哥哥,否則自己心中不安。
馮拯糾結大半天,還真找不到什麼理由阻止自己孫女去見心上人,而且基本上已經定了的。只要不做出過分的事情,有人監督之下,說說話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於是溫言道:“程程,爺爺就你一個孫女,全家小輩我最疼你,你是知道的。那個樑豐,也是爺爺親自給你擇的夫婿,你若想見見,爺爺這關倒也過得。只是有一樣,今後若要見他,須得爺爺知道,最好是把他請到家來。若他不願來,也要你大哥相陪才能去。否則,若有一次不依爺爺的話,今後你就休想再見到樑豐,知道麼?”
馮拯還真不是老古板,曉得堵不如疏的道理,立下規矩,免得小妮子無法無天地胡亂行爲,總比把她關得狗急跳牆好得多。
程程聽了大喜,眉花眼笑,摟着脖子誇他是個慈祥善良的好爺爺,立馬順杆爬道今日就想去見見樑豐,自己有個問題憋了很久,上次見面都沒尋到機會問他,一定要搞清楚才行。馮拯問她什麼問題這麼糾結,程程只笑着不說。
馮拯無奈,只好把馮程焯喚來,虎着臉叮囑一番,讓他陪着妹妹去見樑豐,不許兩人單獨相處,越過這條紅線,打斷他的腿。
馮程焯瞅了妹妹一樣,心裡直罵黃狗吃屎白狗遭殃,苦着臉應承了這個倒黴差事,垂頭喪氣地帶着妹妹出門而去。來到樑家,這小子當然在家。笑眯眯地跟他互相行了禮,把他兄妹倆讓進後院,順手還樂呵呵地重重拍了馮程程肩膀一把,所無其事地牽頭帶路。
馮程焯當時就差點急了眼,好傢伙,還不許你倆單獨相處呢,這就要勾肩搭背,讓爺爺知道了,豈不是要脫層皮下來?幸好這小子只拍了一拍之後就沒了下一步動作,要不非當場打起架來不可。
再看自己妹妹,居然驚喜交加,毫不難爲情地跟着,一絲絲矜持都沒有。真是可惱!
其實樑豐根本沒往什麼邪處想,就是看這女扮男裝的小妮子挺可愛的,表示一下親熱而已。
來到二進書房坐下,茶還沒端上來呢,馮程程就急吼吼地問道:“樑公子,那個至尊寶到底救到白晶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