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曉楓怕吵到姥爺休息,拉着洛凡去走廊了。
洛凡抽出溼巾幫塗曉楓擦哭花的臉,又好笑又心疼,“真是個小哭包。”
“不能怪我哭啊,姥爺話說的像遺言一樣,我聽着心裡難受……”塗曉楓吸了吸鼻子,眼睛紅腫腫的像兔子。
洛凡哭笑不得,怕太用力會擦痛了塗曉楓,在他眼瞼輕沾,“你姐也難過,你看她怎麼沒像你一樣哭?”
“她……”塗曉楓喘了口氣,鼻音重重道,“心裡難過爲什麼要忍着不哭,憋着難受,我不想憋着……”
“是,你說的都對,小哭包。”洛凡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其實很喜歡塗曉楓這樣子。
塗輕語堅強,白莫寒內斂,他喜歡把痛忽略,裝作無動於衷。
只有塗曉楓是想什麼說什麼做什麼,隨心所欲,不做作僞裝,不怕別人笑和議論,這麼多年過去,似乎還是最初認識時的樣子,不曾被外界渲染改變。
洛凡將用過的溼巾扔進垃圾筒,在塗曉楓頭上揉了揉,“那就再哭會兒?我把肩膀借你靠。”
“不哭了,我要進去看姥爺。”塗曉楓揉揉眼睛,拍拍臉醒神,回到病房。
接下來的幾天,四人輪番在病房守着王敬國,醫生用了最好的藥和技術,但卻沒什麼大的起色。
病情一再加重,王敬國卻堅持不進ICU病房。
用他的話說,別以爲我不知道什麼是ICU,那都是快不行的人才進去的地方,全身都插管子貼儀器的,垂死掙扎只會延長痛苦罷了。
四人輪番勸說都沒有用,王敬國再次展現了他的固執,到最後,反倒快要把四個小輩勸服了。
“別讓我再多遭幾天的罪了,進去了也治不好……”
王敬國都說出這種話了,塗輕語不忍心強做決定,和白莫寒找醫生商量。
醫生和王敬國的話大同小異:以王敬國現今的情況,進ICU不能達到治療的目的,只能延長一段時間的生命。
塗輕語終是沒有再堅持,聽從了王敬國的決定。
一週後的下午,王敬國在醫院的病房安詳離世。
塗輕語按王敬國生前的要求,在死後爲他換上和張芹一樣的孝服,合葬在老家的山上。
不用在王敬國面前強顏歡笑,塗輕語終於放開在白莫寒懷裡大哭了一場。
她也不是不怕的,和塗曉楓一樣,面對親人一個個離世的事實,她心裡也恐慌,也不捨,也想回到小時候全家一起和和美美幸福的時候。
“以後我就只有你和曉楓了。”發泄過後,塗輕語眼眶紅紅蜷在白莫寒懷裡,罕見有些楚楚可憐。
白莫寒低頭吻幹她睫毛上的淚滴,抱着她的手臂一再收緊,“我會永遠陪着你。”
……
王敬國去世後,塗輕語雖然儘可能表現的平靜,但心中一直鬱鬱寡歡。
白莫寒知道她不開心,換着法子每天逗她多說些話。
塗天是在三天後才知道這件事的,本來還想埋怨塗輕語沒有及時通知他,見了塗輕語後,又有些心疼自家侄女。
和上次見面時相比,塗輕語瘦了不少,雖然強顏歡笑,但臉上更深一層隱藏的憔悴卻遮掩不住。
塗天本來想說的話窒在喉嚨裡,變成了,“人死不能復生,小語別太傷心了。”
“我知道,姥爺肯定也喜歡看我快快樂樂的樣子。”塗輕語朝塗天笑了笑,一同往小區裡面走,“老叔還沒吃晚飯吧?等我上樓取點東西,去我家吃吧。”
“不了,我已經吃過了。”塗天婉拒,又陪着塗輕語走了一段路,才扭捏着道明來意,“雪含在工作的地方交了個男朋友,相處的挺不錯,週末帶回來吃頓家常飯,老叔想着你和曉楓週末也沒什麼事忙……”
“要不要一起回去吃個飯?”塗天試探着問,說完又忙補充了一句,“老叔知道你老嬸和雪含有很多事做的不好,以前常和你吵架,不懂事,但雪含經過這次事,好像已經明白很多了,老叔看她最近都很乖巧。你爸沒的早,爺爺奶奶更是在你出生前就沒了,咱們塗家也只剩下這幾個親人,老叔真不想因爲過去那些事和你們生份了……”
若換作從前,塗輕語縱使聽到塗天這樣說,也不會答應過去,畢竟和老嬸他們確實有些隔閡。
可現今,王敬國去世,讓她意識到親人越來越少的事實,爲此傷感,不禁有些動容。
從前有過分歧與爭執,都是與老嬸和塗雪含,塗天卻是待她與塗曉楓一直不錯。
“我問問曉楓,有時間的話……就過去。”塗輕語考慮之後道。
塗天很開心,“那你們儘量抽時間,老叔多做點菜等着你們。”
“好。”塗輕語道。
二人說話間進入電梯。
塗天陪塗輕語回原來的家裡取了東西,二人下樓,在小區門前分道揚彪。
上車後,塗輕語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輕語姐,我是雪含。”熟悉的聲音道明身份。
“啊……”塗輕語突然有些失語,太久沒和塗雪含這樣正經的說話。
塗雪含倒是不在意這些,聲音愉快而熱情,“週末我帶男朋友回家,輕語姐和曉楓一起來吧?幫我把把關,看看我的新男朋友怎麼樣,大家熱鬧一下。”
這是塗雪含第一次邀請塗輕語,態度親暱,難得竟有些親人的感覺。
塗輕語不免有些恍惚,不禁懷疑天上是不是下紅雨了。
許是見她久久沒回答,電話那頭塗雪含又開了口,“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趁這個機會給輕語姐道個歉,以前我有做的不對的地方,給輕語姐造成了很多麻煩,正好借這個機會,和輕語姐好好聊聊,可以嗎?”
塗雪含話到最後,隱隱有些請求的意味,塗輕語不好意思拒絕,答應道,“好。”
“那週末我在家等你和曉楓,莫寒哥和洛凡哥要是不忙也都一起來吧,很久沒見了,大家聚聚。”塗雪含道,“輕語姐想吃什麼?我親自下廚給你做。”
“你知道我不挑食的,什麼都吃。”
“那我就看着做了,輕語姐到時別嫌棄我做的不好吃就行。”
“當然不會。”
掛斷電話,塗輕語還有些不敢相信剛纔和她通話的人是塗雪含。
果然是經歷讓人成長嗎?
像從前她以爲塗雪含永遠都是那副和老嬸一樣的樣子,如今也變得越來越懂事了。
晚上回去,塗曉楓和洛凡來別墅吃飯,塗輕語在飯桌上將下午的事說了。
塗曉楓聽後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咬着筷子轉了轉眼珠,“塗雪含竟然這麼客氣?可真不像她。”
“是啊,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得體懂事,沒好意思拒絕,就答應她了。”
“那就去唄,反正我週末也沒事。”塗曉楓道,轉頭看洛凡,“洛凡哥一起去不?”
“你去嗎?”洛凡沒的直接回答,看着白莫寒問。
“我不去了。”白莫寒低頭喝湯。
以他和塗雪含曾經的“交集”,去了見面肯定不會太愉快。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塗雪含從一開始就是愛妒忌又自私自利,此番對塗輕語示好,不一定是因爲改好,可能是在討好,怕自己再對她做什麼,所以在塗輕語那裡拉拉關係。
這些小伎倆白莫寒不屑拆穿,同時也不想在王敬國離世塗輕語心情鬱結時給她添堵,便道,“等晚些時候我過去接你們。”
“那我去吧。”洛凡道。
塗輕語見這兩人唱反調,不由驚異,“怎麼,你們倆還不能一起去?”
“我這不是怕都去了,人家覺得示威麼。”洛凡打趣道。
他其實是有點不放心塗雪含,怕飯桌上萬一一言不合吵起來,塗雪含有男朋友護着,塗曉楓再受了欺負可怎麼好,因此白莫寒若不過去,他總要跟過去護着自家人的。
很快到了週末。
洛凡開車,載姐弟二人一起到塗天家。
塗輕語本來覺得早一點會顯得禮貌,奈何來之前被一點事情耽誤了,到塗家時已經十點半了。
三人進門時,塗雪含在陽臺打電話,塗天帶三人在客廳的沙發上落座,“男朋友臨時有些事,雪含已經在催了,等他來了我們就開飯。”
“沒關係,我們都不餓,叫他不用急,工作要緊。”塗輕語道。
話落,塗雪含打完電話從陽臺出來,一臉歉意對大家道,“不好意思,小剛他被老闆叫去加班,陪老闆去H市了,今天可能來不了。”
“男人要以事業爲重,今天沒時間就下次好了。”塗天一如既往的大度理解人,“小剛沒來,咱們一家人吃飯也是一樣的。”
“是啊。”塗雪含將手機放在茶几上,朝塗輕語笑笑,“今天的菜都是我做的,輕語姐可要多吃點,誇誇我的手藝呢。”
“好,我一定捧場。”塗輕語道。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基本上都是塗天說的多問的多,然後大家順着他的話聊下去。
過會兒便到中午,塗天張羅着開飯。
廚房裡,菜都已經做好了,完全沒有塗輕語打下手的餘地,便幫着梅蘭和塗雪含將菜都端上桌。
一餐飯吃的還算熱鬧,席間大家聊些近況,沒人提起那些不好的過去,包括塗雪含和洛凡那一天的“曾經”。
其實只要塗雪含和老嬸不主動挑事,塗輕語和塗天之間是沒有矛盾的,這些年她儘量避着不來老叔家,都是因爲這母女二人的不友好。
午飯後,塗輕語想幫着收拾碗筷子,被塗雪含拒絕。
“輕語姐休息會兒吧,我和媽媽忙就好。”
塗天家廚房小,容納三個人忙活確實會擠,塗輕語便沒有強求,坐在沙發上陪老叔聊天。
不知是不是昨晚睡的太累,而今晨又起有些早的關係,塗輕語聊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睏倦。
而塗天這會兒正好起身去接電話。
塗輕語歪靠在沙發上,本想着休息一會,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
下午一點,白莫寒從公司出來,上車後第一件事就是給塗輕語打電話。
電話響了兩遍都沒人接,白莫寒直接開車過去。
到塗天家門外,才發現門沒有鎖,只是掩着,白莫寒一拉門就開了。
一股極其濃烈的燃氣味道隨之撲面而來。
白莫寒一凝,快步走了進去,在客廳裡見到了塗雪含。
她就坐靠在客廳那扇窗戶的窗臺下,懷裡摟着被繩子綁的結實的塗輕語,一把長水果刀明晃晃的抵在塗輕語脖子上,朝白莫寒微笑。
在她兩側,塗天、梅蘭、塗曉楓和洛凡都被繩子五花大綁着,橫七豎八的昏迷着,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這情景有些出乎白莫寒的意料,他難得有些錯愕,緊接着凌厲的目光射向塗雪含。
後者只是朝他笑,那笑容有些瘋魔。
白莫寒定了定神,讓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四下瞟了一圈,確定燃氣味道是從廚房中飄來的。
而這時,塗雪含聲音怪異的開了口,“莫寒哥,你總算來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你想怎麼樣?”白莫寒一邊在心中思索解救對策,一邊開口拖延時間。
他話落試探着往前走了一步,想逼近一些方便突然襲擊奪下塗雪含手中的刀。
“別動!”塗雪含立刻喝止了他,刀抵着塗輕語脖頸加深了一分。
白莫寒眼睜睜看着有血跡順着晶白的鋒刃流出,心都跟着緊了緊,顫了顫。
“你別衝動。”他沉聲道,話意在安撫,目光卻控制不住的陰厲駭人。
塗雪含被他瞪的害怕縮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底氣重新足了,手上尖刀移至塗輕語臉上拍了拍,“你若敢動一步,我就在塗輕語臉上劃一刀,你不是最喜歡她了嗎?會好心疼吧?”
白莫寒表情一窒,腳步定在原地。
塗雪含見他竟然也會有畏首畏尾的時候,心裡又是痛快又是不甘心,微微自嘲道,“你果然很喜歡她呢,就因爲她把你養大了?還是因爲別的什麼?”
她說完,低眸盯着塗輕語,似有不解的搖頭,“這張臉也沒有多麼迷人,怎麼就讓你這樣喜歡呢?”
說完,像試驗似的,刀鋒移到塗輕語右頰,狠狠的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