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四更天回到會館,沐桐仍舊回味着那個吻。輕輕的如羽毛拂過,卻像一顆火星一樣,點燃他渾身的血液,整個身子都騰騰地如着火了熊熊地燃燒起來。又如醇厚的烈酒,醉得他輕飄飄隨風輕揚。
沐桐不停地輕拂自己的脣,對着斜斜入屋的月光傻傻地笑。那是二十二年來,沐桐一直保留的初吻,輕輕柔柔的碰觸,只有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卻像流星劃過夜空,在沐桐心中留下璀璨不可磨滅的印記。
沐桐很累又很興奮,從沒有過的神奇感覺在他四肢百骸流轉,紛紛擾擾的千萬思緒洶涌奔流,他一會喜,一會憂,一會樂,一會愁,直到東方拂曉時,他才慢慢地進入夢鄉。
沐桐做了那個夢,他夢見自己又因爲背不出書來,被父親罰跪,一個雪團似的胖嘟嘟的小孩子來到他面前,輕輕地瞟他一眼,然後得意地道:“木頭哥哥,你真沒用,那段書我早就會背了,…”
那小孩兒趾高氣揚的樣子,突然就變大了,再細瞧居然是楊柳的臉。他戲虐地在自己的耳邊吹氣,嬌聲地叫:“木頭呢!”那嬌軟的一聲“木頭”,便如一個開啓的閥門,沐桐只覺身體裡頭漲的滿滿的四處亂撞的什麼東西,滾滾洶涌地決堤而出,他再也忍不住,伸臂抱住眼前的玉人兒,對着他瑩粉的脣狠狠地吻着。楊柳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引得他不停地在他身上探索尋找,他急不可耐地扯開了楊柳的衣衫,凝乳般的肌膚瞬間展現在眼前,沐桐彷彿找到了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如飢似渴地舔咬,只是他還是覺得不滿足,他內心渴望更徹底的解脫。憑着本能,他終於在他身上找到一個地方,他挺身進入,從沒有過的暢快滿足頓時溢滿身心,彷彿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般的快意,讓沐桐情不自禁地沉溺下去…
最終,身下噴薄而出的一股熱流,把沐桐驚醒。他倏地睜開眼眸,屋內靜悄悄的,斜陽的餘光照在牀前,已經是傍晚了。
平息了一會兒急促的喘息,沐桐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汗溼了,想起剛纔的夢境,手往身下探了探,冰涼滑膩,臉轟一下又燒起來。
怎麼會夢見他?怎麼會在這種境況下夢見他?還有那個叫他木頭的小孩兒,原是父親的一個朋友的兒子,比他小三歲,小名喚作雪兒,後來不知爲何,再也沒見過。他每次問母親時,母親都欲言又止,諱莫如深,神神秘秘的不肯對他直言。
沐桐能記得他是因爲雪兒十分聰明,過目不忘,每每他都背不下來的文章,雪兒卻能倒背如流。沐桐記得最清楚的是雪兒嘲笑他時,總是嘴角微揚,然後斜睨他一眼,“木頭哥哥好笨啊!”聲音軟軟糯糯,表情卻學着大人十分的不屑。刺激得沐桐從此開始發奮讀書,只爲了不再從他小小的口中聽到“木頭哥哥好笨”這樣的話。如今四書五經,經史子集他都背的滾瓜爛熟,那個小小的雪兒卻早就不見了。
他十三歲時,終於打聽到,因爲雪兒父親謀反,全家都被處死了。那個比他小三歲,卻經常捉弄得他狼狽不堪的小雪兒,原來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沐桐也曾爲此傷心了很久,也常在夢裡夢見他,只是今日夢中小雪兒卻與楊柳的臉重合了,還夢見了自己和他那樣雲雨,沐桐登時又渾身不自在起來,都是那個吻惹的禍。
飯後,沐桐坐在桌旁,本是打算複習備考的,可是翻着書卻什麼都沒有看進去,心中空落落地悵然若失。楊柳的臉一次又一次地侵入他的腦海,連書上的文字也漸漸變成了楊柳一張張嬉笑怒罵的俊臉。沐桐回憶着前天晚上的情景,一會兒笑,一會兒愁。
暮色四合,華燈燃起。
沐桐管不住自己的腳,又一次徘徊在平康里,遠遠地,寫着嘯月堂的三個大紅燈籠,在秋風中輕輕地搖擺。走近了,裡頭鶯歌燕舞,脂粉飄香。透過這世俗的煙花之地,沐桐卻好像看見了後面幽靜的翠竹林裡,一位清俊秀雅的人正在對月吟詩,他衣帶飄飄,彷彿能乘風飛去。
沐桐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門口一個妝容極豔麗年輕小倌卻早就看見了他,過來親熱地挽了他的手臂,“公子好久不來了,奴家都想死了。”甜膩的聲音頓時讓沐桐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用力掙脫出自己的胳膊,正正衣襟道:“你在前面帶路即可。”
那小倌掩嘴一笑,也不再糾纏,打個手勢道:“公子請。”引着沐桐往花廳走。
“公子可有相熟的小倌小唱,奴家可以幫公子把人找來。”那小倌邊走邊回頭道。
沐桐腳步一頓,劉知遠曾經說過,楊柳公子可不是隨便能見的,可他已經進來了,便試探着道:“在下想見見楊柳公子,不知是否方便?”
前面的小倌也停了腳步,上下打量沐桐一眼,嘻嘻一笑道:“公子可有約?”
沐桐一陣沮喪,“沒有。”
那小倌顯是慣常遇到如此情況,他先把沐桐讓進花廳,殷勤地擺上各色點心,斟茶倒水後才道:“公子可能不知,見楊柳公子是要提前預約的。奴家今日先幫公子排個號,改日公子再見楊柳公子不遲。”
沐桐脫口道:“如何排號預約?”
那小倌拿來一本厚厚的如賬本樣的冊子,讓沐桐交了一筆定金,並寫下了自己的姓名住所字樣。那女小倌望着沐桐寫下的名字,忍不住多瞄了一眼,眼中閃過一陣的狡黠笑意,隨後他便笑盈盈地拍了拍手,幾位容色秀麗的小倌嫋嫋行來。
“公子今日既然已經來了,也要盡興了纔好。”
沐桐嚇了一跳,在他們纏上他前,便趕緊落荒而逃。
其後幾天,沐桐每日都去嘯月堂,銀子花了好幾千兩,卻連楊柳的影子都沒見着。嘯月堂的人態度是極好的,給出的回答卻總是讓他耐心地等待。沐桐如今見識了楊柳的名氣,他親見這幾天像他這樣慕名想見楊柳的,少說也有幾十個,而他,只不過這幾十上百個中的一員而已。
夜風習習,秋雨瀟瀟。沐桐悵然地回會館,這幾天他食不知味,寢不安席,想見楊柳一面的念頭,在他的心裡生了根,發了芽,像菟子絲一般飛速生長,生成了密密織織的網,緊緊地纏繞着他,如影隨形。
沐桐陡然一驚,他這是怎麼了?他在思念一個男子,一個勾欄院裡的男子。可是楊柳?沐桐坐立不安,彷徨無措。
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沐桐在房中一圈一圈地疾步走着,只願藉着這快步的行走,把心中的煩悶拋在身後。可是那心中的鬱悶卻化作根根細絲,每走一步,纏得他越緊,直至快要透不過氣來。
推開窗戶,一陣涼風夾着細細的雨絲迎面而來,吹得沐桐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不少。回想這幾天的遭遇,沐桐心中悲哀,自己果然是沒見過世面,這樣就迷茫了。沐桐堅決地搖搖頭,像甩掉頭上的的雨珠似的甩掉心中紛繁的雜念,只是這千千情絲,豈是那麼容易甩掉。
沐桐輾轉難眠,第二日才起身,會館的小廝來報,他家裡着人來找他。沐桐出去一看,竟是父親以前的貼身小廝,如今沐府的管家來福,他登時便如被當頭打了一棍,愣在當場了。
來福是父親的心腹,在沐府舉足輕重,連沐桐的母親都不敢得罪他。沐桐這些小輩,更是一直敬他爲長輩,喊他來福叔。他與父親從來形影不離,這會子他單獨上京來會有什麼好事。沐桐當時就心虛得一個念頭急閃,難道父親已經知道他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爲了?
來福說明來意,竟是壓送了大批的金銀珠寶,要作爲賀禮,讓沐桐代父親前往相府賀壽的。沐桐頓時一顆心放了下來,偷偷地拭了拭額上流下的冷汗。忙着給丞相拜壽的事,只得把那滿腔的相思強強地按奈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