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自幼好武的石殷素剛行笄禮不久就同父親石煥一起參加了反朝的起義,不久之後義軍中又有兩員猛將投奔於石煥旗下,一個叫聶海天,一個就是寧人王。他們兩個都是驍勇善戰的戰將,當時少女懷春的石殷姬深深地喜歡上了敢和父親比酒的寧人王。年少時的情愫就像一顆蒲公英的種子在不知不覺之中偷偷地種了下來,於是兩人一起在戰場之中攜手共進,經歷過大大小小無數個戰役後,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考驗讓石殷素將整顆心都交給了這個在戰場中威風凜凜,又時常照顧着她的寧人王。義軍與朝廷的抗戰是艱難的,但這段時期也是少女石殷素認爲最開心快樂的時光,時光飛逝,經過五年的起義反抗,義軍終於獲得了勝利,贏得了天下……新帝終於推翻前朝當上了皇帝,從此江山又改朝換代。
石將軍自然成爲整個戰役中的首邀功臣,並且得到了朝廷的封賞賜予開國將軍之稱。年少的石殷素本來以爲自己可以了卻心中所願與寧人王結爲連理,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寧人王帶人攻破前朝王室在江南一帶的最後防守後,竟然從寧州城帶回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的出現便註定成爲她宿命裡的天敵,她就是寧人王后來的妻子餘秋蟬。石殷素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來苦苦等待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與此同時,本來春風得意的石煥也因維護義妹洛陽夫人沈蝶衣不爲新帝行醫一事,被皇上冠以與前朝有謀的罪名貶爲庶民。英雄氣盛的石煥將軍因爲氣憤不過最後終於含恨而終。之後,寧人王與餘秋蟬的婚訊很快還是傳到了石殷素的耳中,石殷素不幸遭逢父親病故,愛人又令擇新歡,整個人已傷心到谷底……於是就在寧人王新婚之夜的前夕她隻身一人去找寧人王,但得到的結果竟是寧人王此生非餘秋蟬不娶的答覆。她從沒想到男人翻臉無情時竟然是可以這樣的絕情,少年石殷素無法忍受這樣的背叛,於是不惜割臉自毀青春容顏以求寧人王能回心轉意,但是無情的人終究是無情,寧人王的心中只有餘秋蟬。
從此,她發誓要報復寧人王的無情和天下人的無義!
當洛陽夫人看到那晚她回來時狼狽可憐的樣子,幾乎心都要痛碎了,原本一張粉雕玉琢的臉上居然是一道自毀後的刀傷。這一刀,是對寧人王無情無義的報復,也是她對天下的離棄,從今開始她再也不是她,這一刀刺得她肝腸寸斷,讓她與一個女人一生的幸福做了絕決,心已死,從此她將帶着這可怕的刀疤冷漠無情的活着……內心深處只有傷痛與仇恨,她要將這些一一還給傷害過她的所有人。這筆賬她記下了,從此她要以另一個女人的身份來向他們討回,從這以後她就叫——石陰姬。
一個令人感到寒風刺骨的女人!
爲成就她的天一王朝她不惜犧牲一切,變成一個殘酷狠毒的女人!當時對石家內心有愧的洛陽夫人沈蝶衣瞞着夫家西門,幫助她成立了天一神宮,一同開始這個漫長歲月裡的復仇計劃。她們隱姓埋名,改頭換面,成了成天以一張冷酷的面具示人的人,不僅如此還不斷的招兵買馬壯大了天一神宮的實力,從此天一神宮裡有個令人聞風散膽殺人無情的天一聖母石陰姬,還有一個和她並掌大權的第一夫人沈夫人!誰也不知道這兩個女人的身份,但她們的黑暗勢力正在慢慢崛起,最後成爲了今天江湖中紅極一時的天一神宮,到處腥風血雨造就她們的天下。
此後的七年間,默默潛心計劃的石陰姬不但成功地利用了新帝多疑的心理,剷除了身爲北冥王爺的寧人王,還在大漠找到了她一生中的唯一繼承人!當她第一次看到那個被囚禁在土牢裡整整三年的七歲小女孩,眼中發出的那股還未被磨滅的仇恨目光時,她知道自己一直要找的人終於出現了!她讓那個七歲的小女孩跟姑姑沈蝶衣姓沈,取名沈寒煙,從此,這個女孩就是她在大漠時唯一追隨在她身後的小孤女。那一年,她才二十歲,但因爲心靈的衰竭已經過早的衰老,心靈的衰老讓她在面對這個和她一樣倔犟擁有復仇目光的小女孩時格外的殘酷,她要無情的將她培養成她將來的繼承人,要扛起天一神宮這個重任的人只能是內心無比堅強外表冷酷無情的人,她要她成爲這樣的人。
同年,身爲神宮第一夫人的沈夫人終於爲石殷素覓尋到一個天生麗質符合要求的小女孩,作爲替她換臉的對象。那個七歲的小女孩額頭上有一顆櫻紅的美人痣,將來一定會是個傾城傾國的美人胚子。女孩被沈夫人洗去記憶深養於一戶人家,精通醫術的沈夫人爲了將來能順利地將女孩身上的這張臉移植到石殷素的臉上,要求寄養她的上官家不可以讓女孩外出見人,這樁神秘的交易成立後,上官家從此飛黃騰達成爲京城中有名的富商,一生無憂地享受着富足的生活。但他們一直遵守着對沈夫人的承諾,將女兒養於深閨,除了上官家的人就再沒人見過上官小姐的面容,而那個不幸被選中成爲換臉對象的人也正是將來被墨少白深深愛着的女人——上官紅袖。
厄運的宿命早已在很久之前被註定,所有人的命運早被安排好,人生只不過是場在劫難逃的遊戲。
光陰瞬變,十年之後天一神宮的人按計劃殺死了十七歲的上官紅袖,以及知道她存在的所有人。沈夫人用前朝宮廷內早已失傳的秘術“換臉術”,幫已成爲天一聖母的石陰姬換上了紅袖那張美麗的臉蛋,一個自毀容貌三十歲的女人卻擁有了一張比實際年齡小十三歲的臉。十年之後,不知情的墨少白再度看到了愛人紅袖那張熟悉的臉時,便自然地誤將石陰姬當成了紅袖還魂。
前塵往事、所有種種,似乎早已有定數一樣,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就這樣糾葛不清的開始……
石陰姬回望從前過往,淒涼的一笑,用手摸着自己的這張臉淡淡的道:“表姑姑,這二十年來我苦苦經營天一神宮,將全部的心血放在了它的身上。雖然你給我換上了一張年輕美貌的新臉,現在看上去依舊如當年一樣年輕豔麗,可是我的心早已乾渴,已經老死!或者說早已死在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我不僅是個沒有臉只能永遠戴着面具示人的人,還是個早已沒了心的人……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又要讓我活過來?讓我清醒真實地看到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爲,讓我感到害怕與恐懼?我早已無法這樣清清醒醒地面對自己……這樣活過來無疑是讓我去死!讓我看到我身體上的一個又一個窟窿,手掌上沾滿地不同人的血液。我能這樣殘酷無情麻木地過一輩子,但卻不能突然活過來正視自己多一秒鐘!姑姑,我們錯了,但是我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不是嗎?”她一雙眼神痛苦地看着西門夫人,整個人憔悴得將要崩潰。
“孩子……孩子……我的好殷素!是姑姑害苦了你!你本不該承受這麼多的痛苦!阿殷,你本來是個快快樂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閨家小姐,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老天爺要這樣折磨你?讓你變成這樣呢?”
“哈——哈——哈!我現在才知道,做一個壞人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壞!可一旦頭腦清醒過來,就會就覺得自己是多麼的萬惡不赦!當我成功地讓寧人王嚐到人生的痛苦後,將他活活囚禁在大漠中的土牢時,你知道嗎?他竟然問我,我是誰?哈哈,我是誰?我也想知道我是誰!我曾經是石殷素,現在是石陰姬,可是我要怎麼告訴他,我就是那個被他無情傷害過的女人?因爲他已經看不到我了,看不到我原來的那張臉,我連讓她知道害他的仇人是誰的資本都失去了。我是誰?在他眼中害死他的人只不過是另一個人而已……啊哈哈哈!啊哈哈哈!這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啊!”
她痛苦地撕笑着,“姑姑,你知道嗎?當時我好想哭,我好想哭呀……十年來我就這樣把他囚禁在大漠的土牢之中,讓他向我贖罪……讓他一直陪在我的身旁,再也不離棄我。可是每當我看到一年一年被我折磨得不成人形滄桑老去的寧人王時,我就感到可悲,感到歲月對人無情摧殘的可悲,感到身爲人類的可悲。人本來就是一個註定悲哀的動物,爲什麼還要如此無情地去傷害別人?我們的生是註定悲哀,看到的世界註定荒蕪。可是還要刀光劍影你爭我奪,仇恨情殤最終都好像是夢一場,一樣的可悲……從那刻起,我突然有些不再恨眼前的這個男人,看着蒼老的他我不明白我當年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愛他愛得如此癡迷沉醉,不顧一切。”
沉默許久後她又道:“我告訴他我是誰,我問他當年爲什麼選擇的人不是我?是不是因爲餘秋蟬是寧州城第一美人的緣故?但是現在論年輕論美貌我樣樣都比餘秋蟬強,而她們卻因無法挽留青春的容顏而快速地蒼老。人生短短數載,沒人能夠改變什麼。我笑着問他,要是現在的我他還會選擇餘秋蟬嗎?我不相信我會比不上那個女人,我石殷素怎麼會輸給那個女人呢?你知道他是怎麼告訴我的嗎?”說到這她回過頭來看向西門夫人。
燭光下的石陰姬,臉上已是淚光斑斕閃爍,“他說……小殷,對不起,當年我不該傷害你。現在也許是我的報應!可是小殷,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下下輩子,我寧人王一生所愛的女人都只會是餘秋蟬一個!無論你現在變得再美,小蟬變得多麼蒼老,你也比不上她。我愛的不只是小蟬的美貌,更是小蟬她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姑姑,你說可笑不可笑?我最終還是贏不了那個女人,這些年來我石陰姬想要的東西是哪樣得不到的?可是我爲什麼偏偏就得不到這個男人的愛?爲什麼我還是比不上那個該死的賤人?除了美貌,論才情論武功,我當年哪樣不比她強?如果說是因爲她比我更美貌的緣故,那麼,現在我身上的這張臉也早能與她當年的美貌相媲美……可爲什麼他的心裡就是沒有我?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恨他!恨他爲什麼就不能愛上我……於是我將‘五毒散’遞給他,我告訴他如果他吃了這毒藥我就放他離開,還他自由……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吃下了那毒藥,離開我。他寧願死也不與我在一起!二十多年前他是如此無情,二十年後的他對我還是如此無情,他用他的死亡,來無情地刺傷我!這本是我曾經愛過的男人呀!第一次這樣珍之重之深深愛過的男人,也是這一生唯一一個愛過的男人!我本以爲他的死,一切就可以結束。可是蒼天對我還是無情,又要我再這樣重蹈覆轍地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一個我不該愛,不能愛的男人!我身上的罪孽已太多,我知道已無法回頭了。他讓我回頭,可是他又如何知道我早已是個無法回頭的人?還能活在這個世上繼續興風作浪,那是因爲我還是壞人石陰姬而已呀!如果沒了這具冷冰冰的面具,我早已經羞愧地死去了!有還什麼理由能活在這個世界上?因爲無情,我才能麻木不仁地活着,如果有情……我早已經痛恨自己得死去!所以,我無法回頭!”
西門夫人看着她內疚自責的感傷,痛苦地抱住她道:“阿殷,我的好阿殷,我們一起努力,如果你想回到從前,姑姑照樣會幫助你,你是天一聖母,沒有什麼事是你做不了的。我們可以……可以好好地活着,不再這樣痛苦地活下去……”
“你們不配,你們不配活着!”突然一直緊閉着的房門被人一把推了開來,門外直立站着的人居然是星羅郡主聶小星!她臉上滿是滴滴滾落下來的熱淚。
原來她早已躲在門外偷聽到她們之間的談話,只因爲屋內的石陰姬同西門夫人處於情感崩潰的狀態,所以誰都沒有注意到門外有人。當聶小星聽到身爲紅素的石陰姬親口承認自己用毒藥害死了寧人王時,她內心的悲憤再也無法壓抑,猛地將房門推開,跑進來叱責着她們。
“你們……你們……這些無情的殺人魔頭!虛僞的女人!你們統統都該死!殺了人還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懺悔?西門夫人,我幾乎是將你當作我最尊敬的前輩,可沒想到你竟然是天一神宮的人!不僅如此,你還幫助石陰姬這個女魔頭殺人,你太可怕了!還有你,平日裡弱不禁風柔弱無助的紅素……原來你纔是真正的兇手!你這個可怕的石陰姬!我真是沒想到會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爹……”她幾乎是哭着喊了出來。
石陰姬與西門夫人萬萬沒想到會有人偷聽她們的談話。石陰姬轉過頭看向西門夫人,讓她給自己一個解釋,爲什麼聶小星會在西門樓城內?
西門夫人對她道:“她因爲被西蜀王爺逼婚,所以,一直不敢回去……就暫時躲在了西門樓城內……沒想到她會來這兒!”
聶小星尖叫道:“你當然想不到我爲什麼要來這兒,我是擔心你一人太悶,怕你孤單,所以纔好心地想來陪你聊聊天……沒想到竟讓我看到了你們的真面目!這真是蒼天有眼,讓我看清了你們這些人的真正面目!”
“小星……你聽我說……”西門夫人本想好好向她解釋。可石陰姬卻快步上前點住了聶小星的啞穴,讓她動彈不得,“我早說過,你的心軟會害了我們的!”
“阿殷,你想怎麼處置她?你會不會……”西門夫人擔心地問她,她實在不想傷害這個女孩。
石陰姬沒有回答她,帶着被點了穴的聶小星走了出去,冷漠的背影好像是對西門夫人心軟的一種懲罰。
小殷,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的,我眼睜睜地看着你一步一步地踏進這無底深淵,卻無力救你出來……是我害了你。當年如果我不幫助你,不幫你建立天一神宮,不幫你做換臉術,你現在的處境也不會如此尷尬爲難。也許正如你所說,我這一生所犯下的錯事都緣於我的心軟。我們該怎麼做呢小殷?這條路我們走得太辛苦,人世的劫難讓我們都無法逃脫。
“紅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不,應該叫你石陰姬!你不但殺了我爹還欺騙了我墨大哥!”被關進天一神宮水牢的聶小星,扯破喉嚨地狂叫着。
石陰姬微微一笑,“你口口聲聲喊寧人王是你爹,可你不是西蜀王爺的郡主嗎?”
“哼——你永遠也想不到吧,當年你設計迫害我家,我和娘卻被西蜀王叔給救了,不僅如此,他還認我做了乾女兒!現在老天有眼,我要爲我爹寧人王報仇雪恨!”
石陰姬突然揮動雙袖,驕傲地狂笑起來,“啊哈哈哈……我正愁沒有機會對付聶海天呢,你這個乾女兒可真是幫了他的大忙啦!啊哈哈哈,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麼傻的人,真和餘秋蟬這個小賤人一樣,一樣的讓人討厭!這些年我還愁找不到她呢,現在你倒幫了我一個大忙。快說!餘秋蟬那個賤人到底躲在哪兒?”
聶小星將頭倔強地一搖,“呸——我纔不會告訴你我娘在哪兒呢!你這輩子也別妄想找到我娘,石陰姬,你再怎樣也比不過我孃的!在我爹心中,只有我娘一個人!”她故意用剛纔聽到的話說出來譏諷着眼前的石陰姬。
石陰姬果然動怒,“叭——”的一掌打在她的臉上,“我會殺了你!”她毒辣地咬碎着牙,再也沒有先前紅素楚楚動人的樣子。
聶小星雖然被她打了一掌,滿臉通紅,卻也不甘示弱地嘲笑着道:“這纔是你本來的真面目吧石陰姬!就算你殺了我,我墨大哥也不會饒過你的!”
“是嗎?”石陰姬故意嘲諷地看着眼前狼狽不堪的聶小星,呵呵一聲冷笑道:“你放心,你那墨大哥是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件事的,因爲,你已經沒有機會讓他知道了!你要是不肯說出你娘餘秋蟬在哪兒……就一輩子也別想離開天一神宮!”
“石陰姬,你想做什麼?我告訴你,我墨大哥會找到我的!到時候我就讓他替我爹報仇,一劍殺了你!還有,我要告訴你,你不但這一輩子比不上我娘,就連我寒煙師父你也比不上,我墨大哥是不會喜歡你的!”
石陰姬不屑一顧地看着這如小雞一般無力反抗的生命嘲笑着,“我只需用手輕輕一揮,就可以馬上結束你的性命!實話告訴你,你墨大哥喜歡的人始終是我。難道你沒有聽說過衣不如舊,人不如故嗎?我在墨少白的心中就是當年的紅袖,他愛紅袖愛得那麼深,十年的時間都沒辦法將她忘記,所以說,他是不會離開我的!不怕告訴你一個秘密,現在我身上的這張臉……也正是當年上官紅袖的臉!”
“什麼……什麼?你說什麼……”聶小星看着她眼前的石陰姬,吃驚地大叫起來。她到底在說什麼?什麼?這張臉是紅袖的?!難道這石陰姬真的是個鬼魅不成?
“啊——哈——哈——哈!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了,我就將真相告訴你……聶小星,你仔細看着眼前的這張臉,不要被嚇暈嘍!”石陰姬說完,一步一步威脅地靠近她。
聶小星顫抖着的身體上無數的寒毛都已經不寒而慄起來,她不敢眨眼地看着石陰姬向她逼近的那張冷厲的臉孔。
“這張臉,就是當年上官紅袖的臉,她不是我的臉!都是因爲你爹,我纔會變成這樣!當年我不惜自毀容顏想要以此來挽回他的愛,但是你爹對我太過無情,他根本不配得到我的愛!這些事剛纔我與沈夫人的對話你也應該聽到一些了吧,心中也該對此有一知半解。我就是帶着這樣一條因愛生恨的傷疤,度過了一個少女最青春寶貴的十年時光!直到十年前,我三十歲的時候,我纔拿到了一直等待着用來做換臉術的臉——”
“啊——”聽到這,聶小星內心再也承受不住地驚叫起來。
石陰姬看着她此刻的驚恐狀態,滿意地微微一笑,繼續折磨着她內心的承受能力又道:“我纔可以用她的這張貌比天人的臉來示人,現在你看到的是一張十年前死人的臉,要說我的真實年齡與你娘可相差不多!”
聽到這,聶小星剛纔還強硬着的心突然厥了下去,幾乎被她的話嚇得暈倒。可內心還是有幾分不太相信,一個人的臉怎麼可以活生生地被移植到另一個人的臉上?她不確信地張望着石陰姬貼得更近的臉,用顫抖的聲音問:“可是……可是……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將別人的……臉,移植到自己的臉上呢?這怎麼可能!”
“別人可能不行,但忘了,西門夫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御前行走御醫,不僅醫術了得,還精通宮中秘傳爲妃子們植換青春容顏的秘術,其中就有一項被前朝宮廷內禁令的秘術——‘換臉術’。這項秘術因爲要將別人的臉皮移植到另一個人的身上,過於殘忍,所以一直被人禁用。又因爲這項醫術的複雜,幾乎沒人能夠學會,但身爲前朝皇家御醫女兒的姑姑卻天資過人,學會了此秘術,若不是爲了我,她這輩子也不會用的,而世上的人也許也就見不到這項驚天動地的‘換臉術’了!不過你算是有幸,現在知道了‘換臉術’的秘密,應該高興纔對!”石陰姬回過頭來衝她詭異地望着。
“太可怕啦……太可怕啦……”聶小星忍不住內心的恐懼,低聲輕喚着,此刻的一雙星眸早已渙散失神起來,再也不敢看眼前這個可怕的女人,這個戴着別人臉皮活了多年的女人。
石陰姬看着她驚恐的表情如同見到她臣服在自己的腳下一樣高興,“你剛纔不是很猖狂的嗎?現在怎麼知道害怕啦?我看你生得細皮嫩肉的,又是寧州城第一美人的後代,將來等我這張臉老了,就將你這張粉嫩的小臉移植到我的身上,怎麼樣?”
聶小星聽她這麼一說,渾身早已嚇得沒了力氣,躺倒在捆綁她的石柱上,雙眼終於哀求着地看着她。
石陰姬還不肯放過她,折磨她就好像是在折磨餘秋蟬一樣的開心。她要摧殘她的心靈,讓她的心靈一點點被折磨得死去,“你知道嗎?“換臉術”是一種多麼殘忍的秘術。她要將你的臉,從你身上一點一點地移植下來,必須是完好如初的冰封在冰棺之中,然後再一點一點用刀將我臉上的皮肉從身上割下來,那種痛如此刻骨銘心,至今我仍能感受到。你知道嗎?我是忍受着多大的劇痛來完成這項秘術的?但我卻忍過來了,因爲這些身上的痛苦……永遠不及你父親帶給我心靈上的傷痛!這些年,我就是靠着這些痛苦活下來的,我要用這些痛苦來名誓,將來也要讓你們這樣痛苦地受盡折磨而死去,這樣方纔能解我的心頭之恨!”
她咬着牙,看着聶小星那雙此刻像極了餘秋蟬的眼睛,惡狠狠地切齒道:“這些痛第一個還給你的父親,然後,就是這世上我最痛恨的女人——你母親餘秋蟬。快告訴我,餘秋蟬那個小賤人到底在哪?告訴我,快告訴我!”此刻的石陰姬似乎已被內心壓抑很久的仇恨給衝昏了頭腦,不停地用力搖晃着被捆綁着的聶小星,大聲痛斥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聶小星此刻只能痛哭着,叫着。
聶小星從小到大還從未經歷過如此令她感到害怕與恐懼的時刻,她感到了比死亡更令人可怖的事。不敢去直視石陰姬被刺激成魔的眼神,她只求石陰姬能一掌將自己打死,再也不要折磨自己。但是石陰姬不能讓她如願,她嘲笑着,拖着沉重無力的身體從水牢中離開,她要慢慢地折磨她……折磨餘秋蟬的女兒,她不會讓她死得那麼痛快的!但折磨聶小星的同時,她也是在無止境地折磨着自己,這些年來她已習慣被痛苦折磨着活着。
江湖,人與人的情仇報復就是這樣,永無止境地循環着。然而誰也不肯最先停止,於是情仇就這樣不斷地重複到一代又一代的人頭上。
此刻的墨少白內心心事重重,一方面是想要儘快的回大漠去找沈寒煙。另一方面,他必須找到失蹤了一整天的紅素。但是苗王阿英是死在石陰姬的手中,紅素會不會也被石陰姬抓到天一神宮去了?想到這他的心更是憂慮不安起來,可是他找了一整天也沒見到紅素的身影,越是這樣他越擔心她出事了,這一切都怪自己太過沖動。
找不到紅素他想先回到雨花小樓,去看看紅素回來了沒有再作打算。擡頭看去雨花小樓上好像有燈光,沒錯!是紅素點亮了一盞盞紅色燈籠,好像是在指引着迷失方向的他歸家,他驚喜萬分地衝了上去。雨花小樓上突然隨風傳來一陣幽怨不安的琴聲,琴聲悠悠卻是無限的傷感,讓人聽了好想哭。
“紅……素……”他氣喘吁吁地跑上樓叫着她的名字,紅素默默的地過頭來,用一雙幽怨的目光看着他,叫道:“墨大哥,你終於回來了!我好害怕會失去你……”說完,起身跑過來緊緊地抱住他。
“紅素,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的!發生了什麼事?你還好嗎?”他問。
“我不好!我不好!我很不好!”石陰姬抱着他傷感地哭着,穿越了二十多年來的所有痛苦之後……她一點也不好,這些痛苦又一次真實的從她的身體中穿越過,她無法一下子就承受如此沉重的壓力。身體好像是被一把巨大鋒利的刀捅來捅去,更何況現在她還要變回紅素,變回那個根本不可能承受如此之多重荷的另一個懦弱女人。
“是不是石陰姬她對你做了什麼?可惡,天一神宮……遲早有一天我要剷除他們!”墨少白咬緊牙齒,握着拳頭憤憤地怒道。
石陰姬搖搖頭,“我趁那女人和石陰姬爭鬥時逃了出來,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你!我好害怕自己會失去你!”
墨少白溫柔地將她額前髮絲理了理,“當然不會,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石陰姬感到欣慰地點了點頭,現在她只有他了,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才能平復她此刻心中所有的傷痛,“墨大哥,你很恨石陰姬嗎?”
見他點頭她又問:“爲什麼?”
“所謂正邪不兩立,她帶着天一神宮做了這麼多的壞事,我當然恨她了!”說到這,他的腦海中又突然想起那日在天山,石陰姬救他的情形。還有石陰姬在那皚皚白雪中的一跳。
石陰姬的內心一陣刺痛。她早就知道結局是這樣,爲什麼還要意亂情迷的愛上他呢?她將自己包裹得緊緊的,但愛情這毒藥,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浸透了她的內心,爲什麼還要再受傷害?本來可以避免的事情……但她還是眼睜睜地看着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而無動於衷。
石陰姬呀,你可真是個可笑的女人。墨少白明明只是你手中拿來利用的一顆棋子,你怎麼會走到了這一步?要知道,一子錯滿盤皆輸呀!你快清醒過來呀!但是她無法清醒過來,就像一個做夢的人雙眼沉重,無論怎麼用力的試圖掙扎,仍舊無法張開雙眼。如此一往情深,身不由己的去愛去受傷痛……
“紅素,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寒煙沒有殺人,她是無辜的,這一切都是天一神宮的陰謀!”墨少白激動的將他白天所知道的好消息告訴她,然而這個好消息對於身爲石陰姬的紅素來說卻是最壞的消息。
“什麼……”她還是吃驚的鎮住了,他居然知道了?看來萬無一失的計劃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呀,當時她就不該心軟,應該將和聽香有關的所有人都殺了纔對。像當年一樣,寧可她負天下人,也不可天下人負她!可是現在的她,爲什麼會爲這個男人而變得心軟了?下手之時如此猶豫不決?
墨少白的臉上是知道真相後忍不住的喜悅與激動,“我真是糊塗,真是糊塗!竟然錯怪了寒煙,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帶着傷痛離開京城,一個人回大漠去……”
“墨大哥,你是想回大漠去找她啦?”
“紅素,我知道我錯怪了她,心裡就好是慚愧,就好想見到她,跟她說對不起!”
“僅僅只是一句對不起那麼簡單麼?你不想和她一起攜手退出江湖歸隱大漠了嗎?”她仍不肯停歇地追問着,她的心在着急,在流血。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是別人的東西終要還回去。除非她能狠下心來一劍殺了他,否則他會像當年那個無情的男人一樣……離開她。
“紅素……”他能感覺到她情緒焦躁不安的波動,他一定傷害到了她。
她看着他又問:“墨大哥,如果沈寒煙真的沒殺人,那麼你是不是就要回到她的身邊去了?”她問,不避忌任何。
墨少白此刻的內心感到如此的左右爲難,看着眼前這雙楚楚動人淚眼涵涵的大眼睛,好像一碰,縈繞在裡面的淚水就要流出來一樣,讓人感到心疼。
“你怎麼不回答?你要離開紅素嗎?”
“不是的紅素,我不會離開你!我只是……”
“那你還愛着沈寒煙是嗎?”她看着他避諱着的雙眼,內心一陣荒涼。是呀,她這一生註定只是個可憐的女人,要被無情的傷痛與仇恨折磨致死,爲什麼還要幻想能夠得到一份沒有傷痛的愛?愛註定是要有傷痛的。
她點頭,微微一笑。是呀,她不再愛他就不會有任何的傷痛了,只要她放手,她就不會恨這個男人地離開了,他的離開就不是背棄,他在她心中就能永遠留下這一段美好的回憶!
“不要再說啦……”她伸出手去掩住他的雙脣,然後幽幽地看着他,對他道:“好吧,就這樣吧,不要說什麼,我不要你作出任何抉擇,沒有抉擇就沒有愛恨!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吧,我不是你的負擔,也不想得到你口中的那個答案,你帶着它們統統地離開也好,我們彼此不用太過傷感……”
是的,她是石陰姬。她不會有愛也不會再痛,她只要做回石陰姬就不會有什麼痛苦,二十年前她受過一次重創,二十年後她不想再受到什麼傷害。
“紅素!”墨少白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此刻的紅素,讓他感覺到一種遙遠與陌生的堅強。
“你看,沒有什麼大礙我們就不會受傷,起碼也不會仇恨對方!墨大哥,請答應我,不管什麼時候也不要告訴我你心中的答案,這樣我也就不會恨你也不會再愛你。我們彼此都不會受到傷害!”
“紅素,我承認我現在的心情的確很矛盾,我又想見到寒煙,又捨不得離開你。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你用不着爲難,沒什麼可爲難的,你與沈寒煙認識在前,如果沒有這次的誤會你們早就回去大漠生活了。這幾個月就是上天憐憫我,給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你不用爲我而左右爲難!”石陰姬說完再看向他一眼,然後放手,默默走出雨花小樓。這一刻,她是石陰姬,不再是那個被情所困的紅素。她轉身離開,裡面的這個男人從此就不再是她愛的人。
她早已是個沒心的人,所以這些天的種種都只不過是她的幻覺,一場幻覺,終會結束的幻覺。所以,幻覺過後她將復甦的心埋葬在此。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悲哀的幻覺。
抉擇的矛盾困惑着墨少白,這個男人因爲他的善良,讓他對兩個女人之間的情愛如此優柔寡斷,理還亂剪不斷。如果沒有紅袖他會愛上沈寒煙,如果沒有沈寒煙他會和紅素在一起。但是這個世界上偏偏就有着這樣三個,讓他愛戀癡迷的女人。他苦悶地一聲長嘆,從懷中掏出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他已經有好久沒有這樣喝酒了。
原來醉中要比醒時好!
爲什麼上天總愛捉弄這些受傷的人呢?可誰又能改變得了能?紅袖不能改變她一生的命運,註定只是一場被人控制着的生死。
沈寒煙雖然是叱吒在大漠中的沙漠王,但仍然無法逃脫命運的擺佈,仍舊只是被她永遠不知道真相的師父石陰姬操控着。
看上去操控了很多人命運的石陰姬,同樣最終也逃不過命運的擺佈,還是無法改變自己顛沛流離的愛情宿命,仍舊逃不過寧人王,避不開墨少白。
墨少白呢?也是一個無法改變一切的人,他只能是醉裡看着這些痛苦的事情發生、然後結束。
幾個人被命運糾纏在一起,被捆綁在江湖這個混沌天地中,攪攪拌拌糾纏不清,他們都是被命運拖着走的人。這一切的開始,發生,甚至結束,都好像是命運中早就註定好了的,冥冥之中的一場輪迴而已。
是因是果?是緣是孽?一切的一切也都只不過是凡塵中的一場遊戲而已!
次日清晨,桌上放着的是墨少白的親筆留書。
“對不起,尚且珍重!”短短几句卻是這個男人心中的無限淒涼與無奈。他不能寫下太多的話,因爲他有太多的話要寫,但是卻又什麼也寫不了,亦如同當初他第一次見她叫她紅袖,想要告訴她太多的話一樣。
石陰姬淺淺一笑,從懷中拿出那日在城隍廟中求到的籤文,暗紅色的素紙籤文,散發着淡淡琉璃香。她默默地念着上面的句子,“有緣無份雁雙飛,天地無常人自憐……原來我們始終是有緣無份,一切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一場而已!”然後單手一揮,將籤文連同墨少白的書信一起摧毀,紙片紛飛,當所有過往記憶都連同這碎片從空中劃落時,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已經結束。
她又做回了石陰姬,是老天不肯放過她要她做石陰姬的。那麼,她就只能做回那個無情無義狠毒無比的石陰姬——繼續她的廝殺。
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他曾答應要同沈寒煙一起回大漠的,可是他還是一次又一次的食言。現在他還要背棄另一個對自己恩深情重的女人。但他再也不想錯過什麼,疾馳狂奔的馬,帶着他歸心似箭地向這片熟悉的大漠奔去……這乾燥的狂沙,頭頂上無情拷打着的烈日,還有這寂寥的風,一切的一切,都是這樣的熟悉。讓人心思想念,原來多年的記憶已成習慣。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狂奔向這片荒蕪的大漠……
馬兒呀馬兒!我求你快些跑,好讓我早些見到寒煙!
寒煙,你還好嗎?我們分別似乎已是千年的事,這一路的狂奔,這一路的思念,苦苦的相思與懺悔,一切的一切,如同重新獲得自由的小鳥一樣,倔犟地展翅在藍天上高飛一樣高亢。這一路上他的頭腦中只有沈寒煙的一顰一笑,一怒一喜,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沈寒煙。
也只有沈寒煙而已。
看着茫茫狂野的沙漠,他不知道她會在哪兒?他傷得她太重……也許她會從此就離開他了,都怪自己不該不信任她的,她對自己這麼好,怎麼會忍心傷害他呢?但自己卻屢次傷害了她,寒煙會原諒自己嗎?即使她不能再原諒自己,他也會一輩子守候在她的身邊,他曾允諾過她的。
“寒煙——寒煙——”
他終於看到了她!手執神鞭的沈寒煙,騎在馬背上高高地仰着頭,依舊蒙着素白色的面紗,與她的響馬幫一起吆喝着牧羣,在沙漠中奔騰咆哮。
她沒有理他,帶着響馬幫快速地從他的身邊穿過,好像從不曾認識這個男人一樣。四面被馬蹄揚起濃重的沙石,塵土飛揚。
“寒煙——”墨少白仍不死心的掉頭向她奔去,卻遭來沈寒煙的一記冷鞭,火辣辣的長鞭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左肩上,頓時將他身上那件黑灰色的長袍打破,裡面露出的血肉馬上被吹來的沙土掩蓋,沙子摩擦着肩上傷痛的感覺,讓人鑽心的疼痛,但他沒有動而是呆呆地看着她。
沈寒煙回過頭冷漠地對他說:“你不是怪我殺了你的紅袖?你還來找我幹什麼?我曾說過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否則我會殺了你!”
“不,寒煙,這一切都只是個誤會,不要讓一場誤會矇蔽你的心靈!我自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不信任你,更不該懷疑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接受一切的懲罰。但是寒煙,我們這一路走來如此艱辛,不該再這樣彼此折磨對方!我不想你因爲對我的恨而使自己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不能因爲我犯的錯而讓你去承受痛苦!”
“墨少白,你我不用再說,你與我註定是不同路的人,江湖這條路將註定我們成爲路人!過去的事就不必多提,我沈寒煙已經心死,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們正面交鋒,那就趕快離開吧!不然,我會像對付敵人一樣的對付你!”沈寒煙說完,雙手將長鞭一拉,很是示威的眼神看着他。
他無奈地點點頭,“好,寒煙……我還會再來的!”
他轉身依依不捨地看着變成沙漠王的她,風姿颯爽地離開。
這樣的轉身註定只是無情。
沙漠中的篝火晚會是大漠中人打發枯燥生活最好的方式,今天他們要向他們的大王奉上貢禮,要將最好的羊肉奉上,做最香濃的馬奶酒,還要載歌載舞地狂歡慶祝生活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