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籤 字
一天上午，我正在上班，老婆急匆匆來找我，說貸款批下來了，需要夫妻雙方簽字，所以她特意來找我去房管局簽字。
我說：“那我這兒正上班呢，走不開！”
她說：“跟老闆說一聲，也就用十幾分鍾，簽完了你就可以回來！”
“那好吧，我去跟老闆打個招呼，你等我一下。”
我說完來到老闆的辦公室，敲了敲門。進去後老闆問我什麼事，我說最近買了套樓房，貸款辦好了，需要我去房管局簽字。
老闆一聽，滿臉喜氣，好像是她買房了似的，說：“買房了，好事呀！那你去吧，需要多長時間？”
“大概十幾分鍾吧！”
“那你去吧，快點啊！”
“謝謝你，老闆，我快去快回，我老婆在外面等着呢！”
和老闆打過招呼，我們各自騎着自行車，老婆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着。因爲我找不到房管局在哪兒。來到一套很闊氣的三層小樓前，老婆減速，停了下來，告訴我到了。
進去後裡面人來人往，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簽字的地方就在一樓，老婆領着我，來到一間辦公室，遞給我一支黑色水筆，對工作人員說：“這就我老公，正上班呢，請假出來的，讓他先簽吧！”
工作人員就拿出購房合同，一頁一頁地翻，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很多條款。我也來不及看寫的些什麼，只盯着工作人員的手指。因爲工作人員手指的地方就是讓我簽字的地方，我就只管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時才發現我寫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連小學生寫的字都不如，的確是拿不出手。唉，管他呢，在購房合同上，寫的字好和壞沒任何區別。
也不知一連簽了幾個名字，直到工作人員動作麻利地收起了合同。
我跟老婆說：“我能走了嗎？”
老婆對着工作人員問了一遍：“我老公可以走了吧？”
工作人員頭都不擡地說“可以了”。
我就立刻出來，回超市了。留下我老婆一個人還要辦理按月還款手續。當時工作人員告訴她可以是五年、十年、十五年，您可以自己選擇。
工作人員聲音特別好聽，說的也特輕鬆，可老婆聽着卻無比沉重。想來想去，說道：“就十年吧！”
“十年的話，每月還九百，您確定要十年還清嗎？”工作人員說道。
老婆猶豫了一會兒，說：“每月九百……要不然改成十五年吧！”
工作人員又說：“好吧，十五年，每月還七百一十二元零三角，您確定要十五年還清嗎？不過我要提醒您十五年雖然每月還的少了，但總體來看利息要比十年還清多的多，您考慮好了嗎？”
老婆又改口道：“那就十年吧！”
“好的，這次不改了嗎？”
“算了，還是十五年吧！”這次不用工作人員說，老婆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改了。
那天晚上，晚飯後邊看電視，我便問老婆：“巫婆，你今天到底貸了多少？”
我老婆反過來問我：“你簽了字還不知道貸了多少呀？”
“我只管簽字，也沒注意。再說了，那上面密密麻麻寫的那麼多字，看得我頭昏眼花的，我什麼都沒看見！”
“多少又怎麼樣，反正是按月還就行了！告訴你有什麼用？你能還嗎？”
“那我也得知道咱貸了多少呀，每月還多少？”
“八萬，每月還七百多！”
“還就還吧，問題是我這工作不穩定，說不準哪天就失業了……”“你那狗嘴裡能吐出象牙來？吐不出來就給我閉嘴！”我只好閉嘴。
一個月後，買我房子的人催着要我們往出搬，而我們買的樓房纔剛剛竣工，鑰匙還沒拿到呢。我和老婆說怎麼辦，老婆說：“不用擔心，我有辦法。我們單位老張的一套平房空着，沒人住，老張答應讓咱們先住着，等新房裝修好了再說。”
於是，老婆在一個星期天忙着搬家，她一大早就忙乎開了，將衣服放到一個大牀單裡，包成一個大包袱，放到自行車後座上，一趟又一趟地搬運着，不知疲倦。遇到冰箱、洗衣機和傢俱就上街僱來人力三輪車幫她搬。用了兩天時間，搬過來了。我整天上班，沒有節假日，她也沒讓我請假幫她搬家。
在超市忙乎了一天，下班時我忽然想到又有一個月沒見藍天了，就用老婆的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約他出來喝酒。見面後，我問他房子買到哪裡了，藍天說：“買不成了！”
“怎麼啦？前幾天還說看房呢，興致勃勃的！”
“柳樹葉查出肺炎，住院了！”
柳樹葉就是藍天現任妻子的名字。
“我當是啥呢，肺炎這病住一個星期就沒事啦，不影響買房吧？”
“關鍵是我看她也不想買了，捨不得花錢，攢下給她兒子上學用。”
“她兒子幾年級呀？”
“今年初二，明年初中畢業，就該上高中了，家裡沒點錢行嗎？高中畢業了上大學更花錢。”
我不知該說什麼了，沉默了幾分鐘，藍天說：“不買也好，的確是省不少錢，我的負擔還輕一些。以前買我是看她特別想買，也沒攔着她，現在她這麼一病，覺得錢還是放在銀行放心，一下子買個房，手裡緊巴巴的，心裡不踏實。就像她這住院，一下子就得往出拿個三千五千的 ，手裡沒有怎麼辦？”
那天我們都沒心思喝，早早就散了，本來要告訴他我搬家了，一看這樣就沒開這個口。他說要去醫院，我就回家了，回去後，我告訴老婆說你抽空去看看柳樹葉，得了肺炎住院了。老婆答應得挺好。
我一看她答應了，心裡正高興呢，老婆又補充了一句：“看看你這些朋友，怎麼這麼多事兒？”
我反問她：“你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啊？”
老婆也不聽我說，領着兒子進了臥室。
第二天，我跟老闆請了一個小時的假，買了一大把香蕉、一箱子牛奶，和老婆一起到醫院看了柳樹葉。
到了醫院，我用醫院導醫臺的電話給藍天打了個電話，他說在四樓428病房。我們上去後，敲了敲門，從玻璃上看到躺在病牀上的柳樹葉，正在輸着液體，藍天默默坐在牀邊地一個椅子上。看到我們進來了，忙站起來，指着牀旁邊的一個椅子讓我坐下，我把帶的東西放到牀頭櫃上，示意老婆坐在椅子上。可她不坐，就站在那兒，我就坐了下來。
藍天看了一眼牀頭櫃上的東西，轉過頭來，對我說：“小宋，你來拿這麼多東西，哪兒吃得了啊！”
我說：“吃不了拿回去給孩子吃呀，孩子正是半大小子，又上學費腦子，多吃點才行呀，不然營養跟不上。”
這時老婆走到病牀邊，笑着對柳樹葉說：“嫂子，好多了吧？
柳樹葉躺在牀上，頭髮散亂，看到我們來了，表情很放鬆，慢慢張開嘴，小聲說：“好多了！給你們添麻煩了，還要過來看我！”這時她有轉過頭看着我說：“我們家的事兒老麻煩你們，抽空一定好好謝謝你們兩口子！”
老婆搖了搖頭，說：“不麻煩！你別多想啊，好好養病，快點好起來！”
藍天接起來話題：“是呀！快點兒好起來，我這班也上不成了，整天陪牀。要謝小宋嘛，很容易，給他灌一瓶酒就行！”說完哈哈哈地笑了，我不好意思地說：“現在喝酒也不像以前了，以前每次喝酒至少要喝兩瓶。現在真要灌進去兩瓶肯定是不省人事了！”
柳樹葉接着說：“別聽他胡說，喝酒一定要少喝，千萬別喝醉，又傷身體又傷和氣的，多不好呀！”
我說：“是，所以我們現在即使是喝也不多喝，主要是想說說話，聊天兒！”
這時柳樹葉的液體輸完了，藍天站起來去叫護士，一位護士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動作很麻利地換了液體，說：“今天的液體就這一瓶了！”
柳樹葉和藍天聽了，馬上都表現處很輕鬆的樣子，柳樹葉說：“總算是最後一瓶了，輸的我這胳膊都疼！”說着她自己輕輕的挪動了一下胳膊的位置。
老婆說：“這沒事兒，等輸完了，活動活動就好了！”
藍天看着柳樹葉說：“堅持一會兒，別亂動了！”
我說：“稍微動一下應該沒事兒的。”說完站起來，“我得回去了，只請了一個小時的假，要不然一會兒老闆該不高興了！”
說着就往門口走，老婆跟柳樹葉打了個招呼：“嫂子，那我們回去了，你彆着急啊！”說完也走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