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少喝點兒。”劉英抓着她的手,勸阻她不要再喝,再喝就醉了。
“今日開心,不醉不歸,陛下,是不是?”劉娥笑嘻嘻地問,五分醉意使得她愈發顯得嬌憨。
“是,不醉不歸。”劉聰應道,又是一杯酒落腹。
我示意劉英,不必再勸,就讓他們盡興地喝。
他面不改色,毫無醉意,對劉英道:“你怎麼不喝?喝!不喝就不讓你就寢!這是聖旨……”
她只能淺抿一口,我和她相視一笑。
之所以設宴,是想看看,他對她們的恩**究竟中有多少情意。
忽然,五內竄起幾股氣流,不停地流竄,攪得五臟六腑好像移位了,難過得緊,悶悶地痛。我極力忍着不適,繼續應付他們,卻沒想到越來越難受,一股灼熱之氣從五內頂起,往上衝,我連忙側過身,捂着胸口,嘔出一口鮮血。
站在我身後的碧淺驚駭地叫起來,“姐姐,你怎麼了?”
這聲驚呼,震動了其他三人。劉聰迅捷地扶着我,面色大變,着急道:“容兒,哪裡不適?來人,速速去傳太醫!”
劉英和劉娥驚慌地問我怎麼了,接着吩咐宮人去傳負責膳食的宮人來這裡候命。
我又嘔出兩口鮮血,臟腑難受至極,倒在劉聰懷裡。
他抱着我,焦急、驚恐,語無倫次地說道:“面色這麼蒼白,容兒,不會有事的……太醫很快就來了……不會有事的……容兒,我不許你再離我而去……”
也許是以往三次中毒讓他很怕、很怕,害怕我再次中毒,離他而去。
“陛下,我想看看小寶寶。”我不知道這次是不是中毒,但我不能買一個萬一。
“我去抱小公子來。”碧淺倉惶地去了。
“容兒,沒事的……沒事的……”劉聰緊抱着我,貼着我的臉,恐懼得嗓音都顫抖了。
我看着劉英和劉娥,她們雖然擔心我,卻也流露了驚異的表情。今日,她們終於見識到,劉聰對我的深情。
碧淺抱來了熟睡中的孩兒,我看着那小小的臉蛋,輕輕一笑。
然後,我抓着他和劉英的手,放在一起,“我這兩個孤苦的妹妹,勞煩陛下代我照顧她們。”
劉英眼中的熱淚陡然掉落,哭道:“姐姐,你不會有事的……”
劉娥也哭了,悲傷道:“姐姐,我們剛剛相認,你怎麼可以丟下我們?”
“小寶寶還這麼小,望陛下憐他年幼,代我撫養他長大成人。”我祈求地看他。
“不,我不會答應你,你的孩子和妹妹,我不會照顧!”劉聰的掌心貼着我的臉,嘶啞道,“我要你活着!容兒,我不許你離開我……”
這是他第幾次爲我落淚了?
雖然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再次中毒,然而,假若上蒼要我去陪伴劉曜,我便離開人世去找他。
劉聰,此此世,註定辜負你一腔深情,對不起……
太醫匆匆趕來,來不及行禮,立即爲我把脈。片刻後,他凝重的面色稍稍緩和,“陛下不必擔心,夫人並非中毒,性命無礙。”
劉聰鬆了一口氣,狂喜地笑出聲,哭笑不止,“太好了,容兒,沒事了……容兒……”
其他人都破涕爲笑,我也鬆了一口氣,怪不得這次嘔血和前三次不一樣,不是那麼痛,只是很難受。
太醫又道:“照脈象來看,夫人嘔血,該是寒熱之氣在臟腑相沖所致。”
“寒熱之氣?怎麼會這樣?”劉聰驚詫地問。
“夫人眼疾、風寒已經痊癒,雖然還在服藥調養身子,不過那方子裡的藥性溫,並無不妥。”太醫看向案上的菜餚,使勁地嗅了嗅,“今日的菜餚膳食,有兩道菜性熱,其中那道菜加了一味性熱的藥材,夫人吃了,便是體內的熱氣。”
“那寒氣呢?”劉聰着急地問。
“這些菜餚裡並無寒性的膳食,微臣一時想不明白。”太醫如實道,“陛下,微臣先開方子,讓宮人立即去煎藥給夫人服下。”
劉聰揮揮手,眸光一冷,問道:“這些菜餚是誰負責的?”
我緩緩道:“是我的主意。”
負責膳食的宮人跪在地上,懼怕地回道:“奴才選了十餘道菜名讓夫人選,夫人就選了這十二道菜。”
他陰鷙道:“拖出去,斬!”
那宮人立即求饒,大喊冤枉,最後還是被侍衛拖出去。
此時劉聰正在氣頭上,我再怎麼勸,他也不會聽。
碧淺將小寶寶交給奶孃,接着回寢殿,很快便出來,走向太醫,和太醫說着什麼。
劉聰將我抱到**上,劉英和劉娥跟着進來,爲我擦拭身上的血跡,問我覺得怎麼樣。
不一會兒,太醫將藥方交給煎藥的宮人,稟道:“陛下,夫人體內的寒氣,來自於這盒雪蓮膏。”
劉聰接過雪蓮膏,端詳着,面色越來越暗沉。
劉英美眸一睜,眼中懼色分明。
心中有點明瞭,我問:“雪蓮膏有什麼不妥?”
“這雪蓮膏以八種珍貴藥材製成,其中兩味乃大寒的藥,夫人用雪蓮膏抹腹,體內便積累了寒氣。方纔,夫人吃了那熱性菜餚,又飲酒,體內寒熱之氣相沖,便會非常不適。若是尋常體魄康健之人,沒什麼大礙,夫人身子虛弱,禁不住這寒熱之氣相沖的損耗,便會嘔血。”太醫說的頭頭是道。
“陛下,這雪蓮膏是左貴嬪贈給姐姐的。”碧淺氣憤道。
“是你!”劉聰瞪向劉英,陰冷的眼中佈滿了戾氣。
“陛下,是臣妾送給姐姐的……”劉英立即跪在地上,懼怕地解釋,“雪蓮膏是父親從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手中購得,母親用過,功效很好……臣妾覺得雪蓮膏可以讓肌膚光滑如初,就贈給姐姐……臣妾無知,臣妾有罪……臣妾沒想到會發這樣的事,但是臣妾並非有心的,陛下明察……”
“姐姐受了這麼多罪,陛下要爲姐姐做主呀。”碧淺一心護我,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碧淺問過太醫,太醫說雪蓮膏是很好的膏藥,可以用。陛下,一定是左貴嬪讓那太醫這麼說的,不然,姐姐就不會用這雪蓮膏。”
“臣妾沒有,今日的事,臣妾難辭其咎,但臣妾絕非有意……陛下明鑑……夫人是臣妾的姐姐,臣妾怎麼會害姐姐……”劉英聲淚俱下地說道,梨花帶雨的模樣楚楚可憐,分外嬌弱。
“陛下,姐姐絕不會害夫人的……臣妾姐妹三人相認,姐姐開心得睡不着,怎麼會害夫人呢?”劉娥求道。
這對姐妹花痛哭流涕的表情,毫無破綻,我不知道這事與她們到底有沒有關係,道:“陛下,我沒什麼大礙,就仔細查查吧,不要冤枉了妹妹。”
劉聰瞪着劉英,她淚流滿面,一副驚懼發抖、受人冤枉的委屈樣子。
忽然,他站起身,扶她站起來,陡然之間,右掌扼住她的咽喉,步步前進。她步步後退,雙手抓着他的手,卻無力掰開他的手。
我驚駭,勉力坐起身,“陛下,不可!”
他的黑眸流動着駭人的殺氣,五指似在用力,劉英越來越難受,小臉漲得通紅,清淚從眼瞼滑落,那般悲傷,宛如心碎。
“陛下,她是我妹妹,不能殺她!”我再次勸道,“陛下……”
“陛下開恩,姐姐是無辜的,姐姐沒有害夫人啊……”劉娥跪在地上,痛哭求饒。
“朕已經警告過你!”劉聰冰寒的聲音令人膽顫,目眥欲裂,“你竟然膽敢謀害容兒!”
“臣妾沒有……”劉英微弱的聲音從咽喉的縫隙擠出來。
他揚掌,狠狠地摑了她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朕讓你多活兩日,倘若查出來是你,朕親自送你上路!”
這一掌太狠了,她被他打得滑出去,額頭撞在案几的一角上,頓時,血流如注。
我剛鬆了一口氣,聽到這聲沉悶的“嘭”,震駭地看過去——劉英軟倒在地,額頭上撞出一個血口,鮮血蜿蜒而下,流了一臉,觸目驚心,像是一個厲鬼。
“姐姐……姐姐……”劉娥奔過去,抱起劉英,着急而驚慌地喊,“太醫……太醫,快看看姐姐怎麼樣……姐姐……”
“太醫,快瞧瞧。”我連忙道。
得到劉聰的首肯,太醫連忙察看劉英的傷勢,須臾後,他沉重地稟道:“陛下,夫人,左貴嬪傷在要害處,去了。”
聞言,劉娥哭天喊地地喊着“姐姐”,悲痛萬分。
我看向劉聰,他也看着我,慢慢坐下來,神色怔忪。
劉英之死,太意外了,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很難受,雖然我對她並無多少姐妹之情,但還是不好受。
……
服了湯藥,感覺好多了,五臟六腑不那麼難受了。
雪蓮膏是劉英送給我的,若說有人要害我,不是她還有誰?若說無人害我,那便是意外了。
碧淺詢問過的那個太醫,吞食毒草而亡。真相,還能查得到嗎?
劉聰命人去查,可是,查出真相了又能如何?劉英已經死了。
漢國左貴嬪劉氏薨,他下詔,風光大葬。
這樣的詔令,是否說明他內心有愧?是否意味着他也覺得自己出手過重、以致她意外撞死?
這麼多年,他殘暴的秉性,一點兒也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