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他咬牙切齒。
“對了,王爺還不知道吧,但凡她看上的,無論是人或物,我都要搶過來。”
司馬穎寒聲道:“你追我到鄴城,就是和容兒搶?”
孫瑜笑道:“這倒不是,起初我並不知道羊獻容與王爺有私情,是我無意中發現王爺飛鴿傳書和她聯絡、互訴衷腸,我才知道她也鍾情於王爺。因此,我便千方百計地要得到王爺,破壞你們。”
他又問:“我被劉聰抓來,你不願留在這裡,去劉聰府上做粗活,也是因爲如此?”
她回道:“對,王爺不再是王爺,變成了囚徒,我還跟着你做什麼?我可不做囚徒。先前我與劉聰有點交情,相信他不會趕我走,所以我就先在府中做粗活。他喜歡羊獻容,我就要想方設法成爲他的女人,和羊獻容一較高下。”
真相大白,我恍然大悟,孫瑜對我的怨恨、妒忌竟然這麼深。
我值得她這樣千方百計地算計一切,付出一嗎?
太好笑了。
“劉聰不會喜歡你,也不會**幸你,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司馬穎勸道。
“你怎麼知道不會?我有十八般武藝,世間所有男子都會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劉聰也不例外。”孫瑜自信道,“王爺,實話告訴你,我從未愛過你。假如真的要說愛,那也只能說,我愛的是自己,愛的是你的身份、地位和權勢。”
“謝謝你告訴我。”司馬穎淡漠道,“你可以走了。”
“這個骯髒、發臭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她嫌惡道。
越聽越憤怒,胸中的怒火猛地竄起,我奮力掙開劉聰,奔到囚室,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我揚手打了她一耳光。
孫瑜捂着臉,驚愕地瞪我,“你……你竟敢打我!”
司馬穎也很驚訝,“容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怒道:“我打你,是便宜了你。”
她看見我身後的男子,驚懼得不敢口出狂言,支吾着說道:“四王子,容姐姐打我……”
劉聰伸臂攬在我腰間,“不必爲這種賤人氣壞了身子,我早說過,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這種善變的賤人。容兒,司馬穎,看清她的真面目,不是壞事。”
在司馬穎面前這樣親暱,我渾身不自在,想拿開他的手,卻又不敢惹他氣。
孫瑜整出一臉的委屈,“四王子,我……”
劉聰道:“方纔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一字不漏,很精彩。司馬穎,她是你的女人,這種賤人,你不應該治治嗎?”
司馬穎付之一笑,“也罷,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喜歡攀附權貴也好,喜歡與人爭搶也罷,我範不着爲了這種不知廉恥、心如蛇蠍的賤人氣壞了自己。我送走了瘟神,何樂而不爲?”
聞言,孫瑜再無顏面待在這裡,跑了出去。
之後,劉聰帶我離開,回府。
……
孫瑜不僅欺騙我,還欺騙司馬穎,他得知真相,一定很心痛、很悲傷。
這麼多年,我們被她戲弄、欺騙得團團轉,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她的喬裝功夫可謂爐火純青。
而劉聰爽快地答應我的請求,讓孫瑜去照顧司馬穎,是因爲他料準了她不願意待在囚室,料準了她會對昔日的夫君惡言惡語,然後帶我來偷聽,聽她自己講出真相、暴露真面目。
他這是用心良苦嗎?
然而,我不明白,他爲什麼又讓孫瑜回到府中浣衣,也許是他想讓司馬穎清靜一些吧。
呼延依蘭暗中指使孫瑜鬧出這些事,不知道他會怎麼處置。春梅說,四王子去找過大夫人,夫妻倆在房中談了個時辰,外面的下人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過了幾日,臨近傍晚,秋月來稟:“那個掌管粗使下人的掌事來說,孫瑜已至彌留,想見你最後一面。”
我愕然,孫瑜彌留?怎麼會這樣?
縱然她騙我、害我,她仍然是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既然她快死了,我就如她的願,去瞧瞧她,去聽聽她的遺言吧。
秋月陪我來到粗使下人住的低矮小房,房中的掌事向我行禮,秋月讓所有人都到外面候着。
小石**上躺着一個病入膏肓的瘦弱女子,蓬頭垢面,慘白的病容,渾濁的眼眸,乾裂的嘴脣,讓人心驚又心憐。短短几日,她就瘦成這樣,變成一個失去了命熱力的將死之人。
方纔來的路上,秋月說,孫瑜染了風寒,沒有醫治,連續高熱三日,昏迷了五日五夜,今日早上才醒來,接着陷入了昏醒當中。午時,大夫來瞧了一下,說不行了,最多隻能撐到夜裡。
孫瑜微微睜眼,看見是我,就掙扎着起來,我忙道:“你躺着就好。”
“容姐姐,謝謝你來見我最後一面。”她有氣無力地說道,好像每說一句話,就費很大勁似的。
“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找別的大夫給你診治。”見她行將就木,我動了惻隱之心。
“這就是我的下場。”她淡然一笑,略有自嘲的意味。
的確,她這一,想必很少對別人付出真心,也得不到別人的真心對待。她欺騙別人、傷害別人,雖然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但也落得這樣的淒涼下場,一場風寒症就要了她的命,芳魂消逝。
孫瑜昔日的一雙美眸,此時有輕微的腫,無神地看我,“容姐姐,我不祈求你的原諒,也不覺得對不起你,我所做過的事,從來不後悔。當初,我一心只想霸佔王爺,因爲王爺真的愛容姐姐,你一來,王爺就會不要我,我怎麼能讓你留在王爺身邊呢?”
我不語,聽她慢慢說着,這是她此此世說的最後一席話了。
她往上看,目光渙散,脣邊噙着淒涼的微笑,“在容姐姐眼中,我做過很多壞事,我是一個壞女人,可是,我得到過王爺,這一知足了。”
“你愛過王爺嗎?”
“我也不知道,也許,真心愛過吧。”
是啊,假若不愛,她怎麼會在鄴城的成都王府蟄伏那麼久,委屈當下人服侍程太妃和司馬穎?假若不愛,她怎麼會甘冒命之危隨軍出征、陪他四處逃亡?
多多少少,有些愛吧。
孫瑜看着我,咳了兩聲才道:“我快死了,容姐姐一定很解恨。在死之前,我想提醒你三件事。”
我問:“什麼事?”
她的手指枯瘦、蒼白,肌膚下的青筋都看得見,挺嚇人的,“其一,王爺這一,最大的心願是成就大業、君臨天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可是,後來,我瞧出來了,在王爺心目中,大業已經不是最重要的,容姐姐纔是最重要的。”
我一愣,真的嗎?
孫瑜拉着我的手,她的手涼得可怕,“其二,大夫人陰險狡詐,善使陰招,往後容姐姐千萬多加小心,防着點兒。”
“謝謝你提醒。”短短數月,我也看出來了,呼延依蘭心機深沉,不可小覷。
“其三,四王子此人……”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弱,說一句就消耗很多精力,“我在成都王府與四王子相識,當時他是王爺的部將,時常來王府和王爺商議要事。他知道我是你的表妹,很熱心地教我一些引起王爺注目的招數,還教我如何得到王爺的**幸、如何取悅王爺,我之所以能夠得到王爺的另眼相看、得到王爺的**幸,都是四王子教的。”
“當真?”我太震驚了,劉聰爲什麼教她接近司馬穎?難道……
“後來,我隨王爺回京,四王子也在軍中。他說王爺一定會帶容姐姐離開洛陽,還說有辦法阻止你跟王爺走,因此,我對他言聽計從。經過四王子經心地點撥,我纔對你說那些真假參的話,讓你對王爺失望。若非四王子教我,我根本無法阻止你。”孫瑜說得很慢,貌似很誠懇。
是這樣的嗎?劉聰當真教她這麼多?他這麼幫她,最終是幫自己。
她莞爾一笑,“起初我也不知道四王子爲什麼這麼好心幫我,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有目的的。我無意中發現,他悄悄地畫你的畫像,我質問他,他才坦誠相告,他愛你,一定要得到你。”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就快死了,還有必要騙我嗎?
劉聰就是那種人,爲了得到我,他可以不擇手段,再殘暴、狠戾的事都做得出來。
孫瑜的眼眸慢慢闔上,聲音幾近於無,“容姐姐,我就快死了,你信不信,隨你。死前能夠見你最後一面,我沒什麼遺憾了。”
心中無悲無喜,“我會好好安葬你。”
她的手,從我手中滑開,她的眸,永遠閉上。
爲她蓋好棉被,我走出小房,吩咐掌事好好料理孫瑜的後事。
……
“小夫人,孫瑜的話不能聽,王子絕不是那樣的人。”秋月憂心道,“王子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麼會做出那種見不得人的事?”
“是啊,雖然奴婢不知道發了什麼事,但奴婢知道,王子是我們漢國的大英雄、大丈夫,絕非小人。”春梅也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