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寒的刀光與金色陽光互相輝映,如冰如火,激情碰撞。
“報!”一騎兵高喊着馳騁而來,下馬跪地,“趙國兵車一千,戰馬一萬,士兵五萬,射手十萬。”
“看來,李牧已經做好萬全準備。”倫格爾臉色凝重,淺鎖濃眉。
“且看我如何把李牧那老兒趕回老窩去。”須卜隆奇慷慨道,目光英銳。
帥旗下,號角吹響,傳向四方,聲震四野。
十六萬鐵騎齊聲呼喊,驚天動地的嘯聲隆隆動地、聲聲震天,傳向遠方。
鼓點漸促,倫格爾和須卜隆奇一扯繮繩,疾馳而出,率先馳騁而去。
緊接着,禺疆的雄俊戰馬揚蹄躍出,黑色大氅飛揚如鵬,融進滾滾沙塵之中。
騎兵們緊隨其後,依序奔馳而去。
旗幟翻飛,濃煙滾涌,鐵蹄轟響,一聲聲地撞擊在心坎上,豪壯氣魄,震懾心肺。
楊娃娃遠遠地望着這雄偉、壯觀的這一幕,內心激盪,滾如沸水。
直到最後一個騎兵消失於天際,她才重重地嘆氣:此次戰役,真如歷史所載,匈奴大敗,北撤幾百裡嗎?
她的身後,三千精銳騎兵,嚴陣以待,保護閼氏。
麥聖站在她的斜後方,目不轉睛地看着沐浴在陽光中的閼氏。
清澈而明媚的**籠罩着她,一如神光籠罩,她彷彿神祉降臨一般飄逸出塵。
他恭敬道:“閼氏,回帳等候吧。”
“吩咐下去,就地休息,時刻警惕!”楊娃娃遙望煙塵瀰漫的天空。
“是!”麥聖沉着應答,轉身離去。
他們士氣如虹、熱血沸騰,勢要掃蕩趙國邊境;她恨自己無力阻止禺疆和將領們率兵攻趙,恨自己無力阻止這場戰爭;她恨自己不懂行軍佈陣,更不知李牧將會如何應戰;她恨自己太渺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歷史滾滾前行。
她執意隨軍出征,無非是想讓他安心,讓他不再憂心她會突然離去,而且可以在他有需要的時候,給他一點微薄的幫助。
此時此刻,她只能祈求上蒼的憐憫,保佑他們平安無恙。
她站在一處低矮的山岡上,翹首遠眺。
遠方的遠方,似有滾滾濃煙,瀰漫了整個遙遠的天際,遮天蔽日,蒼穹變色。
正午過了……午後的陽光很溫和……黃昏的春風乍暖還寒,冷意料峭。
遠方沒有絲毫動靜,或許這場戰役到明日纔會結束。
等待是一種磨人的煎熬,很難受,很無奈,特別是等待前線的戰況,憂心如焚,坐立難安。
戰場上,死懸之一線,勝敗無法預料。
麥聖走近前,勸道:“閼氏,夜露深重,回帳歇息吧。”
她點點頭,轉身回帳,步履竟是那般沉重,而身子卻是輕飄飄的。
許是站得久了。
次日凌晨時分,還在睡夢中的楊娃娃被激越的鐵蹄聲驚醒。
她彈身而起,披上外袍,恰時,帳外傳來麥聖略顯慌張的聲音,“閼氏可醒了?有急報。”
楊娃娃立即出帳,急切地問:“什麼情況?”
火焰熊熊,映襯得每個騎兵紅光滿面,面有惶恐。
一騎兵面有倦色,稟道:“大單于傳話給閼氏,讓閼氏傳令下去,立即撤回單于庭;傳大單于令,單于庭加強防守。”
果然!果然!戰敗了!戰敗了!
她心跳加速,手足驟冷,雙臂隱隱發顫。
禺疆是否受傷了?是否安好?
楊娃娃勉力壓下那些不合時宜的情緒,鎮定地問:“前方戰況如何?傷亡如何?”
騎兵回道:“閼氏無需擔心。麥聖大人,大單于傳令,保護閼氏即刻撤回單于庭,不得有誤。”
麥聖驚得一身冷汗,知道此道命令意味着什麼,對身旁的下屬下令道:“即刻拔營,撤回單于庭。”
接着,他轉向閼氏,安慰道:“閼氏,大單于一定會平安歸來。”
楊娃娃面白如雪,彷彿聽見了麥聖的話,又彷彿沒有聽見。
麥聖喚了一聲,她回神,清眸頓時明亮起來,凜然道:“麥聖,派一隊騎兵,快馬加鞭趕回單于庭,報塞南將軍嚴防單于庭,同時做好北撤準備,婦女幼童,牛羊牲畜,財物輜重,北撤五百里。”
他心中一緊,難以置信她會下這樣的命令。
然而,他深知閼氏聰慧無雙、料事如神,她之所以下這樣的命令,必定是情勢危急。
假如趙軍乘勝追擊,大舉進攻,單于庭只怕無法保得周全。
他的臉色凝重如潑墨,轉身部署去了。
衆騎兵各自忙碌,急而不亂,拔營,裝備,糧秣,箭囊,刀弓,戰馬……
天色大亮,長空疊壘着厚厚的雲層,空氣潮溼,陰鬱的天色讓人胸口悶沉。
營地一片狼藉,如秋風掃蕩,慘淡的光景無比蕭瑟。
一行大鳥低低地盤旋,淒厲的叫聲讓人覺得沉重,不一會兒,消失於陰沉的天際。
楊娃娃身穿天青色騎裝,坐在馬上,凝眸回望。
望穿天空,也望不到他。
深吸一口氣,她一抖繮繩,戰馬躍蹄而起,疾馳而去。
她別無選擇,如果不立即北撤,就會成爲禺疆的負累。
三千騎兵馳騁在草原上,消失於茫茫的原野。
……
一個時辰後,麥聖心神一凜。
大地震動,地動山搖一般,震懾了每個騎兵,亦震住了楊娃娃。
東北方天際處,煙塵滾滾,一朵朵巨大的紅黃雲朵籠罩了整個天空。
那是大批騎兵疾速奔騰、揚掠而起的沙塵,浩瀚如海。
麥聖策馬趕上來,沉聲道:“閼氏,有騎兵,至少有上萬之衆。”
她駭然一跳,眉心緊蹙,“上萬之衆?這麼多!不如避開吧!”
麥聖應了,擡手示意衆騎兵,沉穩的聲音傳向後方,“繞道往西北方!”
然而,前行不遠,那騎兵急速追上來,馬踏大地,鐵蹄聲從後面鋪天蓋地地侵襲而來,振聾發聵,直裂心脈,數量之衆,悚動心潮。
即使他們快馬加鞭,但是,很快的,瘋狂追擊的人馬迅速趕超,將他們圍困在中間,形成圍剿之勢。
戰馬驚亂,麥聖等三千騎兵不得不勒繮駐馬,尖銳的馬嘶此起彼伏。
早春的冷風呼呼掠過,裹挾着溼溼的潮氣。
麥聖揚首望去,旗幡林立,數萬人馬仿似黑色潮水延展而去,浩蕩如狂風驟雪,攝人心魄。
他收回目光,側首低聲道:“應該是月氏人,約有兩三萬人馬。”
楊娃娃心中一悸,頓感冰寒。
月氏是匈奴的死對頭,今日率領大軍來到匈奴,肯定不僅僅是巧合。從他們行進的方向來看,難道他們的目標是單于庭?莫非他們已經知曉匈奴和趙國這場大戰,匈奴戰敗?
帥旗揚風處,兩列鐵騎親衛簇擁着一騎將領馳騁近前,那將領的姿態頗爲倨傲。
她穩坐在戰馬上,冰寒的眸光橫掃一圈,最終落在那將領身上。
那威風凜凜的將領跨坐在黑色戰馬上,身形偉岸挺拔,外披黑色繡金戰袍,姿容俊美,俊目深陷,鷹鉤鼻直挺,雙脣薄削。
他的目光很冷,玩味地打量着她,她只覺陰風陣陣,渾身激起雞皮疙瘩。
她的眼珠子差點兒掉下來,從沒見過這麼俊的男人,女子的秀美與男子的俊朗平分秋色,奇異地融合於一張臉上,完美呈現出他的美,簡直就是鬼斧神工!
世間竟然有這種顛倒衆的男子。
轟隆一聲,遠處的天空滾過一記悶雷,天色更加陰沉。
那月氏將領身後的一個黑衣蒙面人湊到他耳邊,低聲嘰咕晌,隨即後退。
楊娃娃心中忐忑,也不知道那黑衣人說了什麼,卻預感不祥。
那黑衣人爲什麼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有詐?
月氏將領淺淺一笑,語聲輕柔如清風撲面,“尊貴的大閼氏,很高興在此見到你。請允許我介紹一下自己,我是月氏國王子未藍天,月氏王是我父王。本想前往單于庭拜見大閼氏,神靈助我,本王子就無需千里迢迢走一趟了。”
楊娃娃不語,腦中思慮萬千。
那黑衣人肯定認識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匈奴人,纔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說不定,這黑衣人還是相熟的人。
這月氏王子竟然會說匈奴語,不可思議。
他說本想到單于庭拜見自己,是真的嗎?他究竟有什麼企圖?
她淡淡一笑,“原來是月氏王子,失敬,失敬。王子有何指教?”
“敝國國王聽聞大單于親率騎兵與趙國交戰,擔心單于庭遭人突襲,故而派本王子率領三萬人馬前來相助。”月氏王子未藍天的薄脣張合有度,優雅迷人,“父王非常仰慕大閼氏,特意邀請大閼氏前往敝國一趟,共商退敵大計。”
“放屁!”匈奴騎兵中突然響起一道憤怒的罵聲。
頓時,匈奴三千騎兵羣情激憤,紛紛聲討。
而月氏騎兵,亦是彎弓搭箭,怒目相向。
傻子也能明白王子是何用意,楊娃娃奇怪的是,月氏王爲什麼請她去月氏?
太奇怪了。
月氏王興師動衆地來到匈奴草原,到底有何企圖?是否有什麼可怕的陰謀?
楊娃娃緩緩擡臂,制止下屬叫囂,不動聲色道:“有勞王子費心。我們匈奴的事,外人不便插手,月氏王和王子的美意,我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