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下心,對侍衛們命令道:“護送父王回寢宮,好好伺候,不許有絲毫懈怠。如有意外,我要你們人頭落地!”
衆侍衛領命退下,一時之間,飛雪苑恢復了寧靜,只有幾個侍衛把守苑門。
未藍天站在她面前,心有餘悸,讚許地看着她。
楊娃娃也看着他,等他開口。
“深雪,想不到你竟然將父王摔在地上,你怎麼會武藝?”他笑道。
“王子謬讚,我只會這麼一下。”楊娃娃淺淺一笑。
從早上到夜晚,短短一日時間,被軟禁的未藍天發動政變,在絕境中扭轉局勢,當真兇險。
由此可見,他早已在王宮培植了諸多隱秘勢力,比如王宮的侍衛隊,早已爲他所用,今晚逼宮政變才能這麼順利。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當真可怕。
朝夕之間,月氏王宮易主,王公貴族會有什麼想法?未藍天又將如何面對那未知的洶涌與暗潮?效忠於月氏王的那幫老臣會不會強烈抵抗?
“在想什麼?是不是……害怕……”未藍天柔聲問道,撫着她的雙肩。
“你打算如何處置你父王?”楊娃娃不知道他會不會殺了月氏王。
如果月氏王真的因爲她而喪命,她會內疚,雖然她被擄到月氏,是月氏王的傑作。
未藍天含笑反問:“你覺得呢?”
他笑得風光霽月,卻是試探她,她怎會不知?
她嬌嗔道:“王子怎麼問起我?我哪裡懂得那麼多。”
他玩味地盯着她,“我覺得你是一個謎,聰慧冷靜,行事出人意表。方纔你那麼一下,就把父王摔在地上,當真厲害。我從未見過這種招數,你從哪裡學來的?”
楊娃娃的脣邊抹了一絲笑意,“王子心思縝密,不是更讓人佩服嗎?我就這麼一點點本事,王子看得清楚明白,往後我再也不敢賣弄了。”
未藍天呵呵低笑,眉宇舒展。
……
次日,月氏王下詔:大王身染急病,需臥**靜養,暫由王子未藍天攝政監國,處理政事。
又兩日,再下一道詔書:大王病情加重,**病榻,傳位於王子未藍天。
短短數日,連下兩道旨詔書,因由何在,朝堂諸臣心知肚明。
月氏王人心向背,王公貴族多有不滿,聽聞王子未藍天朝夕之間架空大王、將大王軟禁在偏殿,並沒有多加議論、譴責,反而有大多數大臣勸諫王子儘早登位,穩定朝堂,穩定民心,開創月氏國新氣象。
楊娃娃聽着秋霜的講述,雖然心中平靜,卻也能感覺到這幾日來未藍天所經歷的驚心動魄與如履薄冰。
雖然勝券在握,但死懸於一線,一步錯,滿盤皆輸,步步驚心,步步如淵。
再過三日,未藍天終於登上王位,成爲新一任月氏王,開始其縱橫月氏數十年的涯。
舉行登基大典這日,早晨,湛藍的天空光芒萬丈,一道道燦爛的金光傾瀉於王宮的華頂。
王宮張燈結綵,佈置一新,喜慶的色彩讓王宮更顯得氣勢恢弘。
議事大殿紅綢飄舉,華緞遮天;大殿外,禮樂齊鳴,傳遍王宮,傳向昭武城,直抵雲霄。
諸臣笑容滿面,朝着寶座上的新任月氏王俯身跪拜,恭敬地高呼:“賀喜大王,臣等恭祝大王……”
飛雪苑遠離議事大殿,楊娃娃仍然聽得到那震懾人心的禮樂之音。
雖然解除了來自月氏王的威脅,然而,來自新任月氏王的威脅,將更加麻煩。
未藍天已位極尊位,只怕比其父更加心狠手辣,更加難以對付。
從他的一言一行可以看得出來,他對她有情,她必須在他剛剛登位、朝堂未穩、政事繁忙的時候逃出王宮,否則,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她就像一隻籠中之雀,再無翱翔天空的可能。
那麼,她應該如何逃出昭武城?
沒有出行令牌,根本無法逃出月氏。
冥思苦想一整日,仍然沒有可行的法子。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夜風乍起,冷意透衣。
與秋霜共進晚膳之後,楊娃娃正想到處走走,未藍天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意氣風發,彷彿變了個人。
“參見大王。”她恭敬地行禮,秋霜早已跪在地上,滿目微笑。
未藍天連忙扶起她,眉宇明朗,溫潤一笑,“無需多禮,秋霜,先退下。”
秋霜朝楊娃娃眨眼,神秘地笑,知趣地退下。
他軒挺的身軀撐起莊重、典雅的墨色王袍,袖口邊緣、袍裾下襬以金絲繡着日月星辰,華麗輝映,華貴精緻,揮灑出不同於以往任何時候的王者氣度。
俊美姿容與王者之風交融於一體,衍出一種奪人心魄、耀人眼目的光芒,像是正午日光,強盛得令人無法迎視。
“這幾日瑣事繁多,今日才抽空來看你,是否怪我?”未藍天握住她的手,略有歉疚。
“我明白,大王剛剛登基,應以國事爲重。對了,大王用過晚膳了麼?”楊娃娃淺笑,他用情如此,應該如何了斷?
“吃過了。”未藍天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目光漸趨熾熱,惹得她不自在地轉開臉,抽出手,看着苑中碧樹在風中搖曳,雙腮染了薄紅,更惹人憐愛。
“怎麼了?有什麼心事?你好像不開心……”他追問道。
“沒什麼。”她撿起地上一朵紫霄花,悠慢地把玩着,“自我來到王宮,大王多有照拂,我才得以逃脫你父王……然而,你父王也因此……咳,都是我不好,讓你們父子變成這樣……”
未藍天從她身後握住她的細肩,勸解道:“深雪,此事與你無關。其實,近十年來,父王無心政事,王公貴族早已不滿,我……我從中斡旋,爲父王說了很多好話,由此也取得那些朝臣的好感與信任。即便沒有你,我也會勸父王禪位於我。這兩年我已部署好一切,時機早已成熟,只是我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溫熱的氣息從身後漫卷而來,楊娃娃心神一顫,不敢稍有動彈,怕他懷疑。
照他這麼說,是她讓他下定決心?
她誠懇道:“大王文韜武略,必是開創月氏新氣象的英明君王。大王掌國,是月氏之福。”
這話果然奏效,未藍天很受用,開懷地笑,“深雪,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子。”
她轉過身,輕蹙秀眉,不解道:“我這樣的女子?”
未藍天回憶道:“在匈奴的草原上,烏雲滿天,我看到一隊人馬從我們的斜後方狂奔而去。我覺得奇怪,就追了上去,沒想到竟然如此湊巧。匈奴三千騎兵,唯有你一個女子,青色騎裝,身形嬌小,卻是颯爽美麗。你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度,長了一張嬌美的臉,卻讓人覺得不怒自威,不輸給任何一個匈奴騎兵。尤其是你這雙眼眸,眸光冷冽,倨傲地俯視敵人,絲毫不懼,根本不把我月氏三萬精銳騎兵放在眼裡。”
楊娃娃沒想到,第一次相見,他就對自己有那麼強烈的印象。
他擡起她的下頜,俊眸漾着瀲灩的光澤,“我聽聞,匈奴最美的女子是大單于的閼氏,我原以爲你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匈奴女子,卻沒想到,你很不一般。身爲匈奴大單于的閼氏,你不僅擁有讓人懾服的首領氣度,還膽識過人、伶牙俐齒,淺淺一笑便能擾亂軍心。若非我使出強硬手段,只怕你不會輕易地隨我回月氏。”
她心中苦澀,真的不想招惹別人,只想招惹心中最愛的那個男子,禺疆……
想起深愛的男子,她心中的那片海,就開始涌動不息。
她見他的眼中柔情款款,心驚肉跳,“大王見笑了,我沒有大王說的那麼好……”
“第一次相見,我……我就無法將你忘懷……”未藍天拉近她,熱切地問,“深雪,你可懂得我的心意?”
“大王……別……”楊娃娃手腳冰涼,抵抗着他的力道。
“你擔心什麼?”未藍天輕嘆一聲,伸手撫摸着她飄飛的柔香髮絲,追問道,“你怕我?”
“我不擔心什麼。”她低着頭,避開他熾熱的目光。
他面色一沉,語聲轉冷,“你是否擔心,我會像父王一樣,**幸別的女子?”
未等她回答,他扳正她的身子,眼神無比堅決,“我未藍天,從來不要女子環繞左右,我只想要一個膽識過人、聰慧美麗的女子長伴左右,我愛她,她也愛我,此足矣。”
楊娃娃驚詫地看着他,心跳劇烈。
未藍天炙烈地看着她,望進她的眼眸深處,“我想要的女子,便是你,深雪。”
她驚了,呆了。
他對她的情已經這般深,爲了她可以放棄整片森林。
如果說動心是他一個人的事,那麼,後來發的事情,他越陷越深,便是她的招惹、她的不是了。
如今,她如何應對、如何了結?
如果她悄悄離開,他將會如何?會不會發兵攻打匈奴?
她的心中激盪如海,浪濤卷涌,臉上憂色分明,“大王,萬萬不可,我配不上大王……王公貴族一定極力反對,大王剛剛登基,實在不宜……”
“我知道,你能爲我着想,說明我沒有看錯人。我一定會讓他們同意,但是需要一些時日。”未藍天打斷她,“深雪,眼下我還無法冊封你爲王妃,但是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迎娶你,風風光光,讓你成爲我月氏人人敬仰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