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對於丫頭下人之間的事情,向來是管教甚嚴,一個府裡的家風從這上面便能很好的體現出來。
如果丫頭小廝動不動就隨意私通,這若是傳出去,沈家上百年的清譽豈不是要毀於一旦?
因此今天紅梅若是不招供的話,老太太是絕無可能饒了她的。許氏也心知肚明這一點,好死不死的紅梅又是她院裡的丫頭,許氏又恨又氣之下,忍不住叫道:“高嬤嬤,你去把宋管事叫來,把紅梅帶出去賣到教坊司去!”
入了教坊司的大多是獲罪的官妓,沒有刑部的文書,那是根本就不可能出得去的。
紅梅原本就是從小被賣了當做妓子養大的,她經過多少掙扎,費了多少心思,才能來到這高門繡戶的沈府大院裡。
若真是被賣到教坊司,那她簡直就是出了虎穴,又遇豺狼了。
紅梅又怎麼能甘心?
可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對這世間的強權根本無從反抗,她唯一能夠依靠的,也只有她的容貌和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夫人……奴婢求求您了……”紅梅伏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電光火石間,朝沈臨雲送去了一個柔腸百結的眼神。
掙扎許久的沈臨雲終於被這個柔弱無辜又堅強的眼神被擊倒,在五大三粗的婆子上來架住紅梅的時候,他騰地站起身,喝道:“住手!”
婆子被沈大爺的怒斥聲嚇得一激靈,面面相覷,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到底是沈老太太活的年頭久,也瞭解自己兒子的做派,垂着眼皮,摸着手裡一串光滑的佛珠,慢吞吞說道:“老大,這丫頭是跟了你的?”
沈臨雲最是懼怕他這個老孃,他一直猶豫不決也是因爲擔心這個老孃責罰,只是現在已是騎虎難下,如果他不承認,紅梅勢必要被賣了,他好歹也是堂堂吏部天官,怎麼能讓自己的骨肉跟着女人流落風塵?
“是,紅梅是跟了兒子。”沈臨雲硬着頭皮承認。
在母親和妻子面前,將近四十歲的男人連頭都擡不起來。夫妻多年,他常年在外,對許氏畢竟還是有那麼一分愧疚在心裡的。
紅梅低垂着頭,蒼白浮腫的臉上迅速閃過一分計謀得逞的快意神情。
只要沈大爺當衆承認她,那她這個姨娘的名分就算是妥妥當當的坐實了!
“老爺,您……您在說笑吧?”許氏只覺渾身冰冷,她再也沒想到,她給自己兒子準備的女人,最後居然爬到了自己丈夫的牀上。
而她甚至不知他們是什麼時候好上的,這個紅梅甚至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虧她自認爲算無遺策,自以爲把沈府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了,結果這個天天待在她院裡小廚房做苦工的卑賤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懷了孽種!
自己的男人在外面爲官,小老婆一個接一個從沒斷過,她不但不能說一句埋怨的話,還得做出大方賢淑的姿態,幫他選好的溫柔聽話的女人送過去。
她待在後院兢兢業業的照顧孩子,伺候婆婆,打理家事,結果她就得到了這個結果嗎?
她的男人連自己院裡一個做粗活的下賤丫頭也要沾染,最終於的是,這丫頭還是兒子不要的!
她恨,恨到骨頭裡,恨到血裡,肉裡,恨到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裡!
許氏雙手死死攥住帕子,眼裡的恨意幾乎要把紅梅給食肉寢皮。
現在沈臨雲跳出來承認了,紅梅肚子裡的孩子就變成了沈家的子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把她趕出去。
沈老太太見許氏的模樣,知道她一時沒法順氣,便親自吩咐人收拾個院子給紅梅住下。
老爺們睡了個丫頭,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雖然這丫頭原本是給兒子準備的,兒子不要,老子接手,這件事傳出去雖然名聲不好聽,卻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而許氏在今天的壽宴上是損失最大,也是最失意的人。
這一件件,一樁樁,無不在把她一步步推離沈府掌家主母的位置。
李寶珠則是一鳴驚人,不但讓老太太親口說出讓她接任掌家位置的話,而且她的一曲《梅花三弄》簡直是顛覆了她在沈府衆人心中的認知。
“寶珠丫頭啊,你這琴是誰教的?彈得真真教人喜歡。”
把紅梅弄下去,在詭異複雜的氣氛中用完晚宴,李寶珠留在老太太房中說話,老太太第一件事便是誇起了她的琴聲。
“孫媳彈的不好,只這一首沒想到能入祖母的眼。”李寶珠安穩的坐在一張繡墩上,微笑道,“還是九妹妹的舞跳得好,她可是下了大功夫,專門爲了今天跳給祖母看呢。”
若雪爲了跳舞討祖母歡心摔了腳,李寶珠還是忍不住想要爲她說幾句好聽的。
“姑娘家學學女紅,琴棋書畫這些文雅的東西,跳舞那是倌人學的。”沈老太太面色不不虞的搖搖頭,顯然並不喜歡若雪跳的舞。
真是喜愛一個人,就覺得她做什麼都是好的,不喜歡一個人,做什麼都只會覺得厭煩。
李寶珠聽了不好再繼續提若雪的事,轉而問道:“祖母既然回來了,打算怎麼處置納蘭氏?”
李寶珠當着沈老太太的面,直接喚三夫人爲納蘭氏,絲毫沒有尊重之意。
一個晚輩能夠爲了利益而下毒加害長輩,這種人李寶珠覺得沒必要去尊重她。
如果不是遇到李寶珠,沈老太太現在根本沒法坐在這裡享福。
“老三媳婦以前看着是好的,也不知現在是怎麼回事,唉……”說到這個三兒媳婦,沈老太太的表情便有些暗淡。
老太太自問對納蘭氏是寵愛有加,沒有任何虧待她的地方,難道就因爲自己擋了她掌握沈府的路,所以不惜害死她?老人心裡不難受是不可能的。李寶珠親自倒茶捧給老太太,面容沉靜,道:“祖母若是不忍心,心裡又咽不下這口氣,孫媳幫您懲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