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皇帝話音剛落，坐在一旁低頭喝茶的朱常洛就一口茶噎住，忍不住咳嗽起來。
皇帝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若是被御史臺那些只會噴口水的御史們看見，一定要說他君前失儀，不夠穩重，不足以擔當未來的天子一堆廢話。
好在，這裡沒有御史，衆人的注意力也沒有放在他身上。
李寶珠擡頭看了眼萬曆皇帝，表情很嚴肅。
前世她可是能夠在御書房裡踢毽子的存在，連御史都不會囉嗦。
父皇對她也從來都是面目慈祥，恨不得連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她玩。
都說天家無親情，可她的前世真的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父皇、母后、皇兄，還有阿澤，彼時最幸福快樂的回憶，都成了此刻鐫刻在心底的痛楚。
好在她還有阿澤……
經歷了兩世，他都能夠找到她……
李寶珠側頭看看沈少澤，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珠兒別怕，我替你說。”沈少澤以爲她害怕的說不出話，忙悄悄握了握她的小手，走上前一步，朗聲說，“陛下，這件事容微臣稟明。”
萬曆皇帝把他們之間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淡淡的說：“沈卿說也無妨，不過，朕還是更想聽聽壽寧自己的解釋。”
這下子李寶珠不說也得說了。
雖然她原本就沒想要沈少澤幫她解釋。
她上前一步，擡頭微笑着與皇帝對視：“回陛下，因爲壽寧先前也得了重病，和靈丘公主的症狀極爲相似。於是公主便要求我賣一顆藥丸給她。錢貨兩清，此事宮裡許多人都能作證。”
言辭簡潔清晰，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楚，還順便把自己摘了出去。
聽到沒？只是症狀相似！
她可從未說她的病和公主的病一樣，更沒有保證過能夠把她醫治好。
直至今日，萬曆皇帝對靈丘公主的怪疾也頗爲頭疼，一羣太醫也是束手無策，最後只能歸結爲她可能是撞了什麼邪氣。
宮裡特意請了一幫跳大神的，廟裡的高僧，甚至還請了道士。
但皇帝還從來不知靈丘花一萬兩銀子從李寶珠那裡買藥的事情。
他知道李寶珠醫術妙訣，但什麼藥丸需要一萬兩銀子？
皇帝這麼想着，也就直接問出了口。
“回陛下，原本這藥是不值一萬兩銀子。”李寶珠目光清澈，坦誠的說，“但當初是公主說無論多少銀子都願意出，壽寧正缺銀子使，自然就不客氣了。”
她這話一出口，殿中幾人表情立即變得古怪。
她嫁的夫君是沈家的嫡長孫，會缺銀子使？
沈家的富可敵國，連萬曆皇帝都有些眼紅，他一度懷疑，連國庫的銀子都沒有沈家的多！
沈家的媳婦竟然還挖空心思從皇室手裡撈銀子，實在是……
萬曆皇帝忽然不知該怎麼給鄭貴妃做主了。
“壽寧縣主！”鄭貴妃忽然插話，眼睛也亮了起來，“你說缺銀子？如果你說的是假話，那你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聽起來確實很嚴重……
可這麼點事至於嗎？
連萬曆皇帝都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他想了想，手指輕叩龍案，緩聲說：“既然是雙方自願，也就不存在欺詐。不過壽寧的藥丸對病情無用，價格又過高，還一半銀子給靈丘，此事就罷了。”
此話一次，李寶珠和鄭貴妃同時皺起了眉頭。
鄭貴妃覺得她應該把一萬兩銀子都歸還，還得賠禮道歉纔算完。
而李寶珠是壓根一個銅板都不想拿出來！
“陛下……”鄭貴妃還想說什麼，卻被皇帝打斷了。
“好了，此事就這樣，沒什麼事你們退下去，朕和太子還有事情說！”
鄭貴妃原本長得就姿色尋常，再這麼胡攪蠻纏下去，只怕皇帝會對她越發嫌惡，也只能忍氣吞聲的退出御書房。
幾人出了御書房，鄭貴妃立即變臉，壓低聲音向李寶珠怒道：“聖上只不過是看在你沈家的面子上，你最好還是立即把所有銀子歸還回來！否則本宮自有手段對付你！”
即便對於一個貴妃來說，萬把兩銀子也不是小數目。
再者不拿回銀子，她也出不了這口惡氣。
沈少澤看不下去了。
在他眼裡一萬兩銀子真的不算什麼，光他那輛馬車墊子底下，就塞了好幾萬兩的銀票。
爲了這點事讓自己的寶貝娘子被鄭貴妃盯上，實在是毫無必要。
於是他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當着御書房前所有太監宮女的面，就這麼赤果果的遞給了尊貴的鄭貴妃娘娘。
“你——”鄭貴妃還有些拉不下臉。
她好歹是個貴妃，這麼充滿銅臭味的一刻，她忽然記起來面子了。
“等等！”李寶珠一把截住沈少澤秀氣的爪子，把銀票從他手中搶過來，仔細一數，差點氣哭。
敗家夫君！
這一疊銀票足足有一萬二千兩銀子！
怎麼着，她忙活半天，還得倒搭兩千兩雪花紋銀進去？
那該死的，狠毒的靈丘公主，沒賣一顆毒藥給她就算她仁慈了！
她分出五千兩銀票，一把塞進鄭貴妃手中，陰森森的笑：“貴妃娘娘您請拿去，回去叫靈丘公主等着，明兒我再去看她！”
周圍太監宮女的眼神都若有若無的落在那一疊厚厚的銀票上，鄭貴妃覺得自己的臉都被丟光了……
她很想把銀票摔到那張又白又嫩的臉上，但她又捨不得這些銀子……
鄭貴妃心中糾結萬分的時候，朱莫愁帶着一隊人慢悠悠的晃了過來。
她仍舊是那身讓男人流鼻血的裝扮，看都沒看李寶珠手中銀票，眼神凌厲看着周圍太監宮女：“是不是都閒的皮癢癢？滾！”
太監宮女個個都嚇的一哆嗦，立即作鳥獸散。
就算是得罪貴妃，也不能得罪這位可怕的莫愁郡主！
朱莫愁冷冷的打發鄭貴妃走：“貴妃也請吧，我有事和沈大人說。”
她的語氣簡直就是在對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說話！
“哼！”鄭貴妃正好借了個臺階下，也不管臺階好不好走，捏着銀票甩袖子走人。
不是她喜歡朱莫愁的態度，而是衆人皆知，朱莫愁除了對皇上，那是誰都不放在眼裡的。跟她較真絕對是自找麻煩。朱莫愁的視線從李寶珠臉上掃過，直接對沈少澤說：“沈大人，你和太子殿下要找的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