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紅梅和許氏的這件事情,就這麼悄無聲息的結束了。
紅梅自從那天后,便開始變得瘋瘋癲癲起來,每天抱着個枕頭當作孩子哄,遇見穿紫色的人就嚇的躲到牀底下。
少數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沈府大夫人是最喜歡穿紫色衣服的。
而海棠苑伺候紅梅的下人,不過幾天都被尋了理由攆了出去,不是被髮賣了,就是贖了身回老家去了。
海棠苑換了幾個小丫頭,專門伺候紅梅。
沈臨雲先還憐惜紅梅,剛失去孩子,又身體柔弱,在府裡的時候時常過來陪伴,可沒幾天就厭倦了,實在是紅梅瘋癲的有些厲害。
沈臨雲這樣只愛溫柔體貼解語花的男人,怎麼會忍受一個瘋癲的女人?
漸漸的海棠苑變得冷清,人人都知道里面住了個瘋子,就連沈府的那些庶子庶女也被告誡不能靠近。
沈臨雲和沈少澤父子在揚州待了幾天後,便重新啓程回到京城。
送走了沈少澤後,李寶珠便坐在書房裡,正式開始接手沈家的一應事務。
後宅的雜事沒什麼好說的,各房都有管事,每天來點卯,把要說的事情說了,按老規矩去辦就行。
唯有沈家那龐大的家業,即便李寶珠前世做公主的時候,跟着父皇母后耳濡目染,對於許多產業生意上的事情都有了解,卻也花費了整整兩天時間才大概理清。
一箱一箱的賬冊堆在點絳院的書房裡,這兩天看的賬冊,幾乎比她前面十幾年看過的書加起來還多。
幸而沈老太太給她做幫手的風媽媽對於田產方面很有一手,有她幫着輕省不少。而各處生意上的事情,有大掌櫃們親自向她回報,她只要看賬面上的東西就行。
這些大掌櫃一半是沈家的家奴,一半倒是沈家分支出去的子弟們。他們都是辦事的老人了,對沈老太太自然敬重,可看着眼前十來歲的稚嫩小丫頭,叫他們打心底裡瞧不起。
說話間未免就帶了輕視敷衍的語氣。
李寶珠坐在前院的議事廳裡,看着大大咧咧坐在底下,表情懶散的掌櫃們,微笑問道:“不知恆通米鋪的掌櫃是哪一個?”
“我就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笑嘻嘻的回答,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動都沒動,眼神還不住的在李寶珠身上逡巡。
站在李寶珠身邊的風媽媽和小翠對視一眼,忍不住斥道:“郝掌櫃真是好大的臉面,少夫人問話,你就這麼坐着回答?少夫人讓你們坐着是尊重你們,你們……”
“風媽媽,沒事,大掌櫃們勞苦功高,坐一坐也是應當的。”李寶珠柔和的笑着,手裡翻着恆通米鋪的賬冊,不在意的問道,“郝掌櫃是吧,您這賬面上的賬,似乎有些不對啊……”
郝長風一愣,眼神閃過一絲陰霾,身體開始坐直,說出的話卻仍是敷衍:“少夫人看得懂賬冊嗎?我老郝做了幾十年恆通的掌櫃,老太太可從沒說過我這賬有問題。”
郝長風輕蔑的看了眼坐在案前青澀的小丫頭,心道我老郝豈能被你抓住手腳。
李寶珠擡頭對着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漫聲道:“小七進來。”
沈七斜挎長劍,腳下沉穩走進來,眼神如利劍一般掃視了一圈議事廳內的掌櫃們,眼神定在表情猥瑣的郝掌櫃身上。
手起,刀落。
人頭落地。
郝掌櫃雙目圓整,人頭滾落到地上,似乎臨死也不能置信,他居然就這麼被殺了。
血噴撒而出。
彷彿放了一個血色的眼花一般。
風媽媽和小翠臉色蒼白,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一起衝出去,蹲在地上劇烈嘔吐起來。
這場面,實在太刺激。
噹啷一聲脆響,沈七長劍歸鞘,如地獄閻羅一般站立在李寶珠身邊,淡淡的問:“還有誰敢質疑少夫人的話?”
郝掌櫃的頭還在地上,擠擠挨挨坐在議事廳裡的掌櫃們呆滯了,只覺得身體像被凍住了一般。
沒有一個人敢動一下,因爲他們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他們。
議事廳內死一般沉寂。
“各位有什麼話儘管說,都是爲沈家辦事的老人,都是我沈家的功臣。”李寶珠打破了沉寂,聲音如空谷黃雀的叫聲一般,傳入僵硬的各位掌櫃耳中。
其中有膽子大的受不了這讓人窒息的氣氛,終於忍不住站起來質問道:“既然少夫人說我們是沈家的功臣,爲什麼要殺了郝掌櫃?”
有一個帶頭的,自然就有跟隨的,當下絡繹不絕的質問聲在議事廳裡響起。
“今天少夫人若是不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掌櫃的不當也罷!”
“對,沒錯,我們這麼多年勤勤懇懇爲沈家辦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少夫人說打就打,說殺就殺人嗎!”
“……”
議事廳里人聲鼎沸,事態有逐漸嚴重的趨勢。
好不容易嘔吐完回到議事廳的風媽媽和小翠,臉上都露出擔憂的神色。
少夫人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
之前大夫人當家的時候,對這些個大掌櫃可客氣了……
“少夫人,要不要奴婢去請老太太過來?”風媽媽在李寶珠耳邊低聲問道。
李寶珠搖搖頭,從椅子上站起身體,把手裡一疊賬冊刷的扔到地上。
紙張如雪般在議事廳內飛舞,和漫天鮮血形成強烈刺目的對比。
正在喧譁吵鬧的大掌櫃們一時間安靜下來,看着雪片般的紙張賬冊發呆,不明白這個年輕的少夫人又要做什麼。
偌大沈家當真要敗落了嗎?
居然讓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當家做主,一出手就直接殺了一個大米鋪的掌櫃,這實在是讓人心寒。李寶珠臉色如霜,在一片沉寂中,緩緩說道:“郝長風,恆通米鋪大掌櫃,暗中勾結前一任揚州縣令辛浩社,囤積米麪,意圖擡高價格,中飽私囊。”“這些!”李寶珠纖細手指指着散落在地上的賬冊,冷冷說道,“這些就是郝長風這麼多年來的罪證,諸位掌櫃都比我更懂的看賬本,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