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錢管家只帶了一輛馬車過來,想着他和劉世珩共乘一輛,後來看到李寶珠這個女弟子也要跟去,便又在當地僱了一輛,讓李寶珠單獨乘坐。
這是李寶珠第一次坐馬車,之前爲了省錢都是坐的牛車和驢車,不像馬車有個車棚,裡面還鋪着乾淨的墊子,可以躺下歇息。
起先劉寶珠還新奇的扒着窗戶朝外看景色,盛夏時節,江南地帶的景緻還是很美的。但很快李寶珠就再也沒了欣賞風景的興致。
天氣炎熱再加上車棚裡空氣流通不好,車子又不停顛簸,李寶珠杯具的暈車了。
頭暈腦脹、胸口憋氣,她把臉擱在車窗窗沿上,不停拿手扇着風,就差吐着舌頭散熱了。
劉世珩和錢管家坐在前面那輛馬車上,李寶珠也不好意思讓馬車停下來休息。畢竟他們是去給人看病,不是出來遊玩的。
好容易堅持到下了馬車,卻還有一段水路要走。
錢管家看到李寶珠臉色蒼白,便詢問是否需要休息一下再走,劉世珩恨鐵不成鋼的搖頭道:“我就說你應該多出去走動見見世面,坐個馬車也能暈成這樣,這不是丟我劉世珩的臉?”
說歸說,看着李寶珠的可憐模樣,劉世珩心裡還是心疼這個新收的唯一弟子,讓她坐在岸邊緩了一陣才上船。好在船隻走的平穩,李寶珠辦張凳子坐在船頭吹着風,反倒比在馬車上舒服些。
李寶珠倚着船艙無聊的數着天上的雲彩,早知道出趟門這麼遭罪,打死她她也不來!
這個時候正是河道繁忙的季節,尤其是揚州這樣的江南地帶,來來往往船隻許多。
李寶珠仰頭看天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低頭四下張望,正好和一雙漆黑的瞳孔對上。
那雙眼睛亮的就像夏日晚間天上的星辰,擁有那麼一雙好看眼睛的人,除了那個紈絝少爺沈少澤,還會有誰?
此時沈少澤穿着一身天青色長袍,手裡正拿着把扇子在搖,一個人立在船頭,似乎也在看風景。
李寶珠忽然想到什麼,立刻心虛的移開了眼睛,假裝看着水面的水花。
那沈少澤原本坐在船艙裡和別人說話,不經意看向外面的時候,卻發現一張熟悉的臉孔一閃而逝。走到船頭一看,果然是那個曾經令他憤怒不已的鄉下丫頭。
他那天好心的把衣服給她用,她卻轉眼就拿去當了,這讓沈大少的自尊心情何以堪?虧得當時他還以爲那臭丫頭對自己有意,結果卻是他自作多情。
玉樹臨風的沈大少什麼時候受過這般戲弄?雖然他沈少澤絕對不會喜歡一個鄉下丫頭,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她!
過了這麼久,沈少澤好不容易心情已經平復,沒想到這臭丫頭又出現在他眼前。
兩條相對而行的船隻越靠越近,看她倚在船頭似乎有些無精打采,卻努力裝作不認識自己一般。沈少澤想了想,啪得收了扇子,腳下發力,輕飄飄跳到了李寶珠所在的船上。引起附近幾條船隻的人一片喝彩聲。
李寶珠原本準備當作大家互相沒見到,等着對面船隻划過去。誰知眼前忽然出現一片陰影,又聽到周圍傳來一片叫好聲。李寶珠心道,壞了!
擡頭一看,果然沈少澤面無表情站在自己面前。
李寶珠決定先下手爲強,立刻歡聲道:“啊!原來是沈少爺,這可真巧啊!你來這裡做什麼?”
沈少澤看着李寶珠的表情,看到她眼底明明帶着不歡迎,嘴上卻說的熱情,真是個貪財又虛僞的女人!
給李寶珠下了定義的沈大少冷了冷臉,單刀直入道:“我的那件衣服呢?”
李寶珠坐着一動不動,回的也痛快:“當了!”
“你!”沈少澤心頭怒火噌的竄了出來,賣了人家的東西還這麼理直氣壯,這女人的臉皮怎麼這麼厚,簡直就是他生平僅見!
他很想把她一腳踢進河裡。
李寶珠也知道自己有些理虧,剛纔看他那樣子,似乎有點武功,還是不要惹到他爲好,便笑道:“如果你生氣的話,那我道歉。以後會還你一件一樣的。”
“還?”沈少澤冷笑,“你還得起嗎?”
李寶珠聽了一怔,臉上失了笑容,慢慢轉移開看着他的目光,從懷裡掏出錢袋。裡面只有這次出門帶着的十幾輛碎銀子。因爲明月不喜歡外面東西的味道,她攢的二百兩開藥鋪的錢也沒放在玉鐲裡,都放在家裡櫃子裡面。
李寶珠把整個錢袋遞給他,“你那件衣服當了二十兩,我只帶了這些,剩下的下次會補給你。”
沈少澤剛纔說了那句話後便有些後悔,他的脾氣向來很好,可是卻兩次對着一個小姑娘發火,雖然她賣了他的衣服,讓他覺得自尊受傷,可也確實有些小題大做。
這時果然見那小姑娘的眼神黯淡下去,竟然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給自己。自知失言的沈少澤一時竟然不知說什麼。
沈少澤剛纔看到她的時候只是想逗逗她,沒想到卻變成這樣。覺得甚是無趣的沈少澤便想離開,他那隻船見他跳了過來,便一直跟着這條船行走。這時那邊有個柔美的聲音叫道:“沈公子,你再不回來,奴家可要把船划走了。”
沈少澤又看了一眼李寶珠,說道:“這件事就算了,本少爺也不缺你那點銀子。下次別再惹我!”說罷轉身躍回了自己那條船。
只是沈少澤轉身發力的時候,卻似乎瞄見了李寶珠嘴角有一絲陰謀得逞的笑意。
難道她剛纔的模樣都是裝出來故意給他看的?她是拿準了他不會要那點銀子?
忽然醒悟過來的沈少澤再一次受傷了……
這世上爲什麼有這麼虛僞這麼無恥這麼貪財的女人……
可爲什麼他的心裡居然覺得有一點好玩……
李寶珠臉上帶着笑容,施施然把錢袋放回了身上。
她確實是裝的,從她掏出錢袋那一刻,她就知道沈少澤這樣的傲嬌貴公子根本看不上她那點銀子,他之所以過來找茬,無非是因爲李寶珠賣了他的披風,心中不忿而已。
既然如此,李寶珠自然樂的陪他做做戲,讓他順水推舟的原諒自己。
站在慢慢駛遠的船上,鬱悶不已的沈少澤忽然想起還沒問她到揚州來做什麼,想要回頭問問她,卻被身後船艙裡伸出來的一隻圓潤玉手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