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禎兒“哼”了一聲,道:“隨緣,隨緣,又是隨緣!和尚,你事事隨緣,可知世間事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你一味隨緣,到時大難臨頭,只有等死而已。”
卞小都平靜道:“施主不必擔心,小僧已經決定了,其實人世離合悲喜,早就註定,便譬如……譬如……”說到這裡,忽然記起那副絕世容顏,不由得心中酸苦,輕輕一嘆,道:“反正世間有許多事,是想求也求不來的。”
葉禎兒不高興道:“老子就不愛聽這些,咱們還沒去求了,你倒先說喪氣話,你奶奶的!不管怎樣,這冰痕老子是一定要去求的!”卞小都道:“施主誤會了,小僧只是說事事難料,不必過於執著,並不是說不去求冰痕,唉!其實小僧說這些話,本身就是自尋煩惱,小僧自己就很執著,總也放不下,唉!”
葉禎兒瞪着他,想起他“中心藏之,何日忘之”這句話,不覺冷冷道:“和尚,你若真放不下那美貌小娘兒,我看這冰痕也不必去求了。”
卞小都道:“那是爲何?”
葉禎兒道:“小狐狸現在好好的,也許從來都沒這麼好過,莫等她恢復了靈氣,反而增添無盡煩惱。”
卞小都朝悅顏望去,正好與她目光相視,見她神情恬靜,嘴邊含笑,果然快樂的樣子,只是不知道她想的什麼?爲什麼快樂?當下微微一嘆,道:“施主或許說的不錯,她此刻便很快樂,只是小僧欠她太多,這債還是要還的。”說着站起來,轉身便行。
葉禎兒一呆,喝道:“和尚,你往哪裡去?”
卞小都也不回頭,邊走邊道:“小僧去求那支冰痕,這次小僧想一個人去,請施主別再跟來了。”葉禎兒不知他又發什麼瘋病,急忙幾步追過去,拉住他道:“和尚,你他奶奶的到底什麼意思?你一個人去,你知道慧陰娘子有多厲害麼?”
卞小都道:“小僧不管她厲害不厲害,小僧先前說了,咱們去討人家東西,人家給時,那是機緣,人家不給,那也是機緣,咱們不必太執著。”
葉禎兒皺眉道:“你這瘋和尚,什麼機緣不機緣,倘若討不來冰痕,咱們來這一趟還有什麼意義?”卞小都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一切有因皆有果,至於結果怎樣?咱們看它就是了,施主放手,小僧要去了。”
葉禎兒大怒,罵道:“操你奶奶的,好!老子便放你去,看你那狗屁機緣到底是如何因果!”
卞小都合十一禮:“小僧告辭。”轉身朝山坳大步行去。
悅顏見卞小都突然離開,不知他往哪裡去,急忙跟在後面,伊九娘一伸手把她拉住,擡頭對葉禎兒溫聲道:“葉大哥不必生氣,說不定卞兄弟富澤深厚,真有什麼機緣也未可知。”
葉禎兒眼見卞小都轉過山坳,消失身影,雖然心中賭氣,終究放心不下,說道:“這和尚癡癡呆呆,那慧陰娘子卻十分陰毒,這下可把肥肉送到狼嘴裡了?”
伊九娘笑道:“葉大哥若是擔心,不如咱們悄悄跟在後面,卞兄弟不讓咱們和他一起去,可沒說不讓咱們跟着。”葉禎兒大喜,道:“九娘說得不錯,便是這個道理,咱們快去!快去!”
卞小都轉過山坳,走了不久,漸漸進入山區,只見兩邊石壁黑漆漆的,猶如上了一層重墨,石壁縫隙間鬆散生着一些歪歪曲曲的小樹,樹上枝葉萎靡,提不起精神。地上雜草叢生,大多都已枯黃,空氣中散發着一股股難聞的腐臭。
如此行了三裡多路,猛然前方橫着一截半米來高的長方巨石,只見石上一黃一白兩隻小妖,相對而坐,四目專注石面,凝神思索,偶爾一妖伸指在石面上捅一下,接着又陷入沉思狀態,不知在想什麼?
卞小都心中好奇,走上前去,立在他們身旁,低頭一看,不覺啞然失笑,原來這兩隻小妖正在下“碰碰九子棋”。二妖全神貫注,對身邊毫無所覺,卞小都用心觀戰,只見白臉小妖一方,似乎只剩下一顆可以相撞的棋子,而對面黃臉小妖卻還有三顆活棋,這三顆棋子,無論哪一顆攻上前去,與對方拼個同歸於盡,顯然都是勝了。只是此即正輪到白臉小妖走棋,所以勝負還要等他走了子纔算。
白臉小妖額頭冒汗,手臂伸了幾回,又都收回來,便是拿不定主意。那黃臉小妖忍了半天,早就等的不耐,這時叫道:“尤掃興,你到底想好了沒有?這步棋還走不走了?你這般磨來磨去的又有什麼用呢?這又不是觀風景,你還欣賞起沒完了!”
尤掃興抹了抹頭上汗水,沉聲道:“白辛苦,你別催我行不行,你怎知我就沒路了?叫你一催,我若走錯了,你贏着也沒什麼光彩。”
白辛苦“切”的一聲,嘲諷道:“好好,我不催你,你只管想吧,千萬可別走錯了,嘿嘿!怕只怕你想到明年,那也是輸了。”尤掃興默然不語,心中卻發狠,想道:“我偏不認輸,今天跟你耗上了,我不走子,看你怎麼贏我?”
卞小都觀看一會兒,覺着尤掃興雖然處於劣勢,卻也不見得一步就輸了,此時忍不住道:“你把這子退後兩步,藏在那兩顆子底下試試。”尤掃興白他一眼,嫌他多嘴,說道:“你以爲這步我沒看出來麼?我若把這子退回去,他旁邊那子跳過來便把我吃了,那不是自己找死麼!”
卞小都搖頭道:“那也不見得,你這子雖被他吃了,但你前面兩子卻能活過來,還是有迴旋餘地的。”尤掃興“咦”了一聲,重新審棋,果見是條活路,心中大喜,便按卞小都說的把那顆活子退到後面。白辛苦已經佔盡上風,此時見有子吃,想也不想便吃了,沒想到放活對方的兩顆子,只向前推進一步,竟封住了他好幾顆活子。
尤掃興死裡逃生,頓時精神大振,下手越來越順,連連走出幾步神來之筆,那白辛苦本來贏棋,卻被對方緩過勁兒來,心中沮喪,不小心走錯一步,反被對方連吃兩子,一時棋風轉向,雙方勢均力敵,結果竟下成一局和棋。
尤掃興哈哈一笑道:“白辛苦,這盤棋你沒贏我,我也沒贏你,大家和和氣氣的,倒也不錯。”
白辛苦“哼”了一聲,心中雖不服氣,但也無話好說,只得道:“若無外人幫你,你早就輸了。”尤掃興正自高興,對他頂撞毫不在意,扭頭對卞小都道:“這位小哥,你是哪裡來的?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不怕妖怪吃了你麼?”
卞小都道:“若都像二位這樣的,小僧便不怕。”
尤掃興嘻嘻一笑,說道:“你這小哥,好沒心肝,你見我倆長相慈善,便以爲我們不會作出殘忍之事,嘻嘻!其實我們兩個經常吃人肉,嗚——!”說到後來,拖長聲音,臉上露出兇惡表情。
卞小都後退一步,裝作害怕道:“你……你們不會吃了我吧?”
二妖一齊跳下巨石,亮出利爪,在他面前一陣揮舞,陰惻惻道:“我們就是要吃了你呀!”卞小都微微一笑,自從師傅圓寂,他心情一直沉悶,這時方纔暢快一些,說道:“不與你們鬧了,小僧乃出家之人,怎會怕你等妖怪?小僧此來,是要求見慧陰娘子。”
尤掃興一呆,問道:“你找我們洞主有什麼事?”
卞小都道:“小僧想跟她借一件寶貝。”
尤掃興連連搖頭道:“小哥,我勸你還是趕緊回頭的好,你剛纔教了我一招棋,小妖便不能害你,我們洞主可不像我們倆,她可是真吃人肉的,她若見到你,莫說要寶貝,只怕連小命都沒了。”
卞小都淡然一笑道:“不妨事,小僧此來,便沒將生死放在心上,你們不必爲我擔心,若她真要吃了小僧,小僧也不是那麼容易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