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哈哈一笑道:“其實我也不信這種東西,沒想到騙你幾個果子竟這麼費事,哈哈!小和尚,你說你與那些果子很有機緣,在下好奇的緊,你能不能給我講講?”
卞小都輕輕一嘆,道:“施主要聽,小僧便給施主講講,說起來也不是什麼機緣,都是小僧欠了人家的。”當下毫不隱瞞,把從引路蜂開始,到被人打成重傷這一段,原原本本敘述一遍,說到後來道:“小狐狸爲了救我,竟放棄了千年道行,唉!這一次小僧罪業深重,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唉!阿彌陀佛!”
那人瞪起眼睛,一瞬不瞬的瞅着他,過了半晌,突然手指他臉罵道:“你奶奶的混帳東西!你個無情無義的爛和尚!老子此時和你站在一起說話,十足倒了千年大黴!你以爲人家傷心是捨不得那千年的道行麼?放屁!放你孃的狗臭屁!老子跟你講,人家傷心實是捨不得和你分開,嗚嗚……”那人越說越激動,說到後來竟放聲大哭,邊哭邊道:“老天爺不公平啊,這麼好的妖精,怎麼……怎麼叫我葉禎兒遇不到,嗚嗚……”
卞小都見他哭得如此傷心,一時倒怔住了,看他模樣邋里邋遢,沒想到卻是至情至性之輩,正要解釋幾句,葉禎兒突然止住哭聲,喝道:“放狗臭屁的爛和尚,你到底想要怎樣?你若是沒有良心,不如我今天就收了你去,省得你再爲害人間。”說着拍了怕腰間的紅葫蘆,又道:“看見了麼?我這個寶葫蘆可收天下萬物,我給你三個眨眼的時間,你想清楚了再和我說。”
卞小都苦笑道:“三眨眼時間太短,幸虧小僧已經想好,施主所說不錯,是小僧糊塗,小僧這便去找她了。”說完轉身便行。
葉禎兒道:“你到哪裡去找她?”卞小都一呆,不由得停下腳步,仰頭望着湛藍的天空,說道:“小僧也不知道去哪裡找她,也不知道能否找到她,只是但叫小僧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去找她!”葉禎兒幾步跟過來,大聲道:“誰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我得跟着你,別叫你沒有良心,半路跑了。”
卞小都道:“施主自便。”
當下兩人繞過池塘,朝密林深處走去。行出不遠,只見前方聚着幾隻麋鹿,正伸頸四下尋草吃,這時忽然聽到動靜,四肢一抖,便要逃開,葉禎兒不由分說,飛步上前,一把抓住一隻麋鹿的脖子,那隻麋鹿還待掙扎,葉禎兒輕輕一掌,拍在它腦頂上,麋鹿登時安靜下來,呆呆不動。卞小都雖然心中奇怪,不明白他抓麋鹿幹什麼,但也不願多問,只是靜靜站在一旁觀看。
葉禎兒安撫住麋鹿,然後把嘴湊到它耳邊,“咕嚕咕嚕”說了幾句什麼,那麋鹿默不作聲,好像思考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也“咕嚕咕嚕”發出同樣的聲音。葉禎兒大喜,手掌輕撫它的脊樑,以示安慰,回身對卞小都道:“和尚,我教你個乖,這隻四不象說小狐狸往那邊去了。”說話間朝北邊一指。(麋鹿也稱四不象。)
卞小都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原來施主還有這等本事,當真了得。”葉禎兒呵呵一笑,得意道:“這算得什麼?老子還有許多本事,你若無情無義時,自然叫你慢慢領教。”
卞小都笑道:“小僧不敢。”
葉禎兒放脫麋鹿,走回來道:“這去向雖是有了,可她到底跑去哪裡?跑了多遠?那便難說得很了,最好咱們能找個帶路的傢伙。”
卞小都淡淡道:“施主不必強求,一切隨緣好了。”葉禎兒怒道:“你個狼心狗肺的爛和尚,什麼隨緣?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對不對?你根本就沒想去找她!你若真不想找,儘早說出來,也好叫我把你收到葫蘆裡去,那可方便得緊。”
卞小都無奈道:“施主若一心要把小僧收到葫蘆裡去,小僧也無辦法,施主只管收去,施主若不想把小僧收到葫蘆裡去,也不必一再提及此事,來恐嚇小僧。”
葉禎兒更加憤怒,惡狠狠道:“你以爲老子是嚇唬你麼?好,現在便叫你見識見識!”說着解下葫蘆,剛舉到一半,忽然一陣嘿嘿冷笑道:“狗和尚,別以爲用這等語言激我,老子便會上當!世上可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我偏不收了你去,偏要你找到她不可!”說着把葫蘆重新系好,上前“嘭”的一把,抓住卞小都手腕,邁大步向北便行。
卞小都被他抓着手腕,走路甚爲不便,不由得叫道:“施主放手,小僧跟你去便是,不必如此。”葉禎兒略微停頓,回頭看他一眼,終於放開手,重重“哼”了一聲,道:“諒你也逃不了!”
卞小都道:“小僧何必要逃?”
葉禎兒道:“你不逃最好。”
自此兩人再無別話,默默走了一段距離,前邊道路漸漸難行,一些藤狀植物橫七豎八的攔在面前。這些植物有粗有細,細的彷彿手指,粗的竟猶如樹幹一般。兩人勉強又前進了四五米遠,終於被一張彷彿蜘蛛網般的亂藤,阻住去路。葉禎兒忍不住跳腳大罵:“我操他祖奶奶!這些混帳王八蛋也來尋爺爺晦氣!老子操你祖宗!信不信爺爺一把火燒了你們?”
卞小都急忙道:“施主不可,萬萬不可!你若點起一把火,不僅林子裡的許多性命遭殃,連咱們自己可也一起燒到了。”葉禎兒眯盱起眼睛,斜視他道:“老子什麼時候說要點火了?”卞小都道:“施主剛剛說的。”
葉禎兒道:“老子是問它們信不信,可沒說一定要點火。”卞小都道:“原來如此,那是小僧聽錯了。”
葉禎兒不依不饒道:“你既聽錯了,還大呼小叫作什麼?你奶奶的,既然不能用火燒,你倒說說有什麼法子過去?”卞小都微微一笑,道:“施主身上葫蘆不是能收天下萬物麼?何不把這礙事之物收了去?”葉禎兒怒道:“你個破爛和尚,如何三番五次拿話擠兌於我?非逼我使出法寶,到底是何居心?”
卞小都奇道:“小僧能有何居心?是施主自己說你那葫蘆能收天下萬物的,難道收不得麼?”葉禎兒臉兒一紅,訕訕道:“我這寶葫蘆能收天下萬物確實不假,可也不是這麼收法,這裡亂七八糟的,你讓我怎麼收,你倒收給我看看。”卞小都道:“可惜小僧身上沒有那種寶貝。”
葉禎兒“啊”的一聲跳起來,叫道:“我說什麼了,你這傢伙便是惦記老子的寶貝,可恨!可恨!着實可恨!”卞小都搖頭苦笑,想起佛經中一句話,不由得誦道:“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阿彌陀佛。”話音未落,面前藤網噝噝亂響,竟緩緩向兩邊退去,從中分出一條羊腸小路。
葉禎兒目瞪口呆,瞠目結舌道:“和……和尚,那……那是什麼原故?”卞小都也自納悶,說道:“小僧也不知道,只是剛纔小僧覺得一切事物盡是虛妄的,既然一切都是虛妄的,那麼眼前也一定是虛妄的,所以不足爲奇,咱們還是繼續趕路吧。”說畢,當先行去,葉禎兒急忙跟在後面。
一路走來,兩旁草木千奇百怪,擺出各種姿態,路邊悄悄開着幾朵豔麗的鮮花,異香撲鼻,葉禎兒忍不住把鼻尖湊過去,將將碰到花蕊處,那花的花瓣剎那間合攏,一口咬住他的鼻子。葉禎兒“哎呀”一聲,直竄起來,一摸鼻子,滿指鮮血,當即爺爺孫子一通亂罵,擡腳把那幾朵花碾成粉碎。
如此走了一個多時辰,兩人漸漸走出藤區,不遠處一道小溪,水聲潺潺,不知流向哪裡?兩人蹲在溪邊,捧了幾把水喝,只覺甘甜涼森,十分爽快。猛然,對面腳步雜沓,十幾人從另一邊林中魚貫而出。
這十幾人大多身披白袍,袍上畫有八卦圖案,每人髮髻之上橫着一根木簪子,背懸長劍,走起路來氣宇軒昂。其中卻有一個少女,一身鮮豔盛裝,長髮披散,髮梢輕舞,顯得非常飄逸,她肌膚勝雪,容貌絕美,一舉手一投足,莫不牽人心魄。卞小都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從此再也移動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