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道人瞪起雙眼,怒道:“妖精中怎的就沒好人?你身爲玉龍門掌門,卻只有這般見識,如何教導門人?依貧道看來,你這掌門不當也罷了。”突然人羣中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蜀山酒道人胡吹大氣,你師傅鳳陽子尚不敢這樣說話,你倒學會教訓人,嘿嘿,我老人家看不過去,今日便叫你知道天外有天。”說話間,“嗖”的一個黑影直撲過來,手中劍亮起一道奪目寒光,快若流星飛閃而至。
酒道人大喝一聲“好!”身形不動,手臂一拉,把葫蘆擋在面前,“嘭”的一聲,光芒落在葫蘆上,一通顫響,直震得酒道人手臂發麻。那黑影也倒飛出去,在空中翻個斤斗,落下來,只見此人身形枯瘦,小眼鷹鼻,一張滿是褶皺的麪皮顯得很是難看。
酒道人移開葫蘆,昂首挺胸道:“我還道是那路神仙?原來是寒冰邪劍薛無鴉薛大仙,嘿嘿!怎麼?適逢我蜀山遭遇劫難,您老人家也想插上一腳?”
薛無鴉“呸”的一聲,道:“怨不得你偌大口氣,這許多年沒見,果然修爲大見長進,只怕已經趕上你師傅了,不過離我卻還差着一截。”
酒道人笑道:“小輩怎敢和大仙相比,我師傅私下也常說,當年只是僥倖,才勝得大仙一招半式,若認真比較,那是萬萬及不上大仙的。”
薛無鴉臉色更加難看,乾笑兩聲道:“你師傅這句話倒沒說錯,當年我老人家也就是玩玩,誰會認真和他比較?哼哼!所以那場勝負根本做不得數,我這回再上蜀山,便是要和你師傅一決高下!”
酒道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轉臉對卞小都道:“小師父,你領這些妖精退後,這裡由我應付。”卞小都點頭答應,回身對衆妖道:“你們隨我來。”此時衆妖眼望地上親人屍體,心中悲憤淒涼,但四周強敵環繞,卻也抗爭不得,聽了卞小都話,正要隨他離去,忽然地上一具俯身向下的女屍,微微一顫,翻向旁邊,從底下鑽出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皮膚白皙,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脣,竟與悅顏有幾分相似。卞小都不禁看得一呆,只見她趴在女屍身上,輕輕拂開遮在女屍臉前的頭髮,望了一會兒,道:“娘,你怎麼了?幹麼不睜開眼睛?”
旁邊一箇中年妖精橫掃一眼周遭羣道,神情憤恨,暗暗咬牙道:“小纖纖,你娘已經死了,你快到四伯這兒來吧。”小女孩慢慢轉過頭,瞪着中年妖精道:“四伯,你騙我對不對?我娘沒死,她只是生我氣了,對不對?”她雖然這般說,其實心裡早就感到大大不妙,這時只盼着四伯點下頭,告訴她那都是騙人的。
中年妖精卻黯然搖了搖頭,道:“小纖纖,四伯沒騙你,你娘真的死了。”小女孩眼中霎時充滿淚水,翻身撲在女屍身上,哭道:“娘,你別死,我以後再也不要你給我講故事,再也不聽好聽的歌,我天天給你捶腿,你別死了,好不好?”
卞小都心中難過,忍不住衝上泉道:“道長,這妖精年紀幼小,所犯何罪?爲何連她也一起殺了?”
上泉冷冷道:“這小妖此刻雖然無罪,卻難保以後無罪,我道家匡扶正道,除惡務盡,但凡天下妖精,寧可殺錯了,也決不放過!”猛聽圈外一人破口大罵:“放你孃的狗臭屁!老子操你玉龍門的祖宗!”
衆道中倒有一半都是玉龍門弟子,聞言不禁大怒,紛紛亮出寶劍,閃目尋找是哪個狂徒大放厥詞,只見不遠處站立二女一男三隻妖精,那男的橫眉怒目,渾身破破爛爛,正是他們玉龍門的剋星。
此時葉禎兒飛起一掌,掌中奔出一頭巨象,巨象一路橫衝直撞,衆道臉上變色,紛紛撥馬躲避,但也有一些躲避不及,被巨象撞上,“哎呀”一聲落下馬來,緊接着,象足踏在胸口,“噗嗤”一聲,已命赴黃泉。
羣道登時大亂,上泉臉色鐵青,對酒道人道:“彭真人,你們蜀山竟與妖精聯手了麼?”酒道人一皺眉,忖道:“這妖精說殺人便殺人,動作倒快,只是別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了。”當下道:“決無此事。”一橫身攔住巨象,掌中奔雷,“嘭”的一下,把巨象打散,擡頭朝葉禎兒喝道:“妖精,不可傷人!”
葉禎兒哪裡睬他,身形一晃,已躍到上泉面前,“噗”的一把抓住他胸口,猛提起來,罵道:“操你奶奶,老子今日先結果了你!”上泉心中震恐,但臉上神色不變,冷冷道:“你要殺便殺,我玉龍門與你在紅霞山頂有一年之約,今日決不會跟你動手!”葉禎兒微微一怔,而後恨恨啐了一口道:“操你奶奶!算老子晦氣,怎麼竟跟你等小人相約?”一揮手臂,把他擲在地上,喝道:“滾你奶奶的!莫讓老子再看到你,不然管他有沒有約定,老子忍不住時,照樣宰了你!”
上泉一挺身站起來,正要說幾句場面話,忽然腳下一沉,眼前風沙四起,雙足已陷入沙礫之中。耳聽酒道人大聲呼道:“大家不可妄動,這是田氏昆仲的流沙結界,稍有不慎,便會被流沙捲入,丟掉性命!”
衆人聽聞厲害,果然不敢亂動,四周風沙勁疾,吹得大家睜不開眼睛,慧陰娘子口中念訣,飛身一躍,想要御風而行,卻“嗵”的一下掉下來,半個身子已陷入沙中,旁邊伊九娘急忙拉住她,道:“姊姊,聽說田氏昆仲的流沙倒亂五行,使人無法飛騰,姊姊千萬不要莽撞了。”
慧陰娘子嘻嘻一笑,道:“我也聽說過,只是不知真假,這回一試,卻原來是……是真的。”風沙越刮越急,連說話都變得十分艱難,只聽遠處薛無鴉尖利的聲音道:“田德仁!田德禮!你們兩個混賬王八蛋想要幹什麼?你殺妖精就殺妖精,難道要我們大夥都跟着陪葬麼?”
空中傳來一陣大笑,一個沉悶的聲音道:“薛大仙莫急躁,我們只使了七成力氣,您老修爲深厚,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薛無鴉怒道:“放屁!放你孃的狗臭屁!你兩個小子給我聽着,趕緊撤了結界,不然本大仙一出去,第一個便尋你兩個麻煩。”那沉悶聲音哈哈一笑,道:“薛大仙,你都說要找我們麻煩,我們更不敢把結界撤去,您老就好好在裡面呆着吧。”
風沙呼嘯,一絲也不見減弱,反而越發大了,許多人抵受不起,連人帶馬,一個接一個沉入沙下,轉眼消失得乾乾淨淨。卞小都一直關注不遠處那個小女孩,這時見她腳下浮沙旋轉,漸成一個漩渦,暗道不好,急忙撲地一滾把她抱住,高高舉過頭頂,自己卻身體下陷,沒至胸口。
剛纔小女孩眼見孃親慢慢沉入沙下,心中又是恐慌又是孤單,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背後兩隻有力的大手把她托起來,讓她感到無比安全,向下望去,見是先前替自己說話的那個和尚,正溫和地望着她道:“小纖纖,你莫害怕,我定會把你救出去。”小女孩眼圈一紅,道:“大師若能把我娘救出來,那纔好了。”
卞小都微微一嘆,卻不知怎樣回答她。
風沙狂舞,酒道人腳踏肥胖葫蘆,好似大漠中一葉孤舟,隨沙遊走,看見有人,便隨手搭救。說來也怪,他那葫蘆並不見長大,但無論拉上多少人,卻絲毫也不擁擠。此時葫蘆上已站了四五十人,包括慧陰娘子、伊九娘、葉禎兒都在上面,只差卞小都還未找到,只聽酒道人大聲道:“大家鎮定,莫慌亂,此刻咱們很安全,只要耗得田氏兄弟靈氣削弱,咱們便可脫困了。”
葉禎兒道:“牛鼻子老道,你他孃的說這些有什麼用?現在和尚不見了,咱們趕緊找到和尚纔是正事。”酒道人覷看滿天瀰漫風沙,暗暗嘆息,說道:“此刻急也無用,想要活命,全憑各自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