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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間,慕九言讓宋一弦從鎮上接了個醫生過來,我一直在自己的屋裡,沒有出去,不過宋一弦帶着那醫生離開的時候,我透過窗戶看到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就在慕九言追着季夢嵐出去的那會兒時間,她還真被我說中,讓一條蛇給咬了。

並且,因爲之前慕九言說的那些話,她拒絕他靠近,放話說寧願就這樣死了也不要和他離婚。

慕九言想要靠近她的時候,她又不甚從山坡上摔了下去,於是,兩人搞得一身狼狽。

好在,最後確認咬季夢嵐的那條蛇毒性並不強,慕九言也已經在第一時間替她吸出了毒血,所以季夢嵐並沒有什麼大礙。

不過,慕九言還是不放心,就又叫宋一弦接了醫生來給季夢嵐看了看。

這些事,都是事後宋一弦從慕九言那裡聽來後,又告訴我的。

不過從結果來看,他們應該是又和好了,至少從那天起,慕九言就沒有再舊事重提,就好像那一天他說“要和我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只是我一個人的幻覺而已。

一切,好像都又回到了原點,不過見到慕九言的時候,他總會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到最後,卻又是什麼都不說,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說真的,不知道爲什麼,可能是這樣的經歷已經有太多回了,我居然已經沒有感覺到有多難過了。

大概,心傷過太多回,痛久了,就麻木了。

只是偶爾遇見慕九言和季夢嵐在一起,我還是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過了好一陣子,我才明白,那種感覺大概叫委屈。

季夢嵐和慕九言像是真的要在這個山村裡紮根似的,一待就是數月之久,宮久燁也是,明明有時候電話多到快被打爆,卻還是怎麼都不肯回去。

之前慕九言和宋一弦說的什麼招商引資的事,好像漸漸有了起色,最近,經常有許多成功人士來這邊考察,說是要在這邊發展旅遊業,還要發展旅遊周邊產業。

不久,在慕九言的出謀劃策之下,宋一弦終於拉到了第一筆投資,對方在山裡頭建了以旅遊和農家樂爲主題的景點,宋一弦帶頭把自己家改造成了特色旅店,隨後,村子裡迎來了第一批遊客,宋一弦以此賺了一大筆。

之前還在觀望的村民終於都開始蠢蠢欲動,宋一弦把自己賺的那筆錢拿了出來,資助村民們集體改造房屋,並且請了專門的營銷團隊,對他們做了培訓,讓他們對旅遊業和服務業有大致的一個概念。

等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宋一弦拉攏投資方,又在廣告宣傳方面下足了功夫,一時之間,這個原本閉塞落後的山村,成了城裡人旅遊休閒的熱門選擇之一。

經濟發展了,政/府有錢了,村民富裕了,教育自然也就能跟上了。

宋一弦辦的學校終於不再是個空殼子,各種教育設備,陸續補充進來,師資力量也漸漸充實了起來。

這學校,終於開始有了一點學校的樣子,而宋一弦也成了地方上的名人,時不時還有各路媒體記者來採訪他,不過他還是沒點長進,一見到生人就哆嗦,說話都不利索,沒出息得很。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而我原先必須要留在這裡的理由也漸漸被弱化。

作爲看着這所名爲“曙光”的學校漸漸發展壯大的“老人”之一,在山裡迎來第一場雪的那一天,我決定,從這個地方撤退。

這件事,我沒告訴任何人,只對宋一弦說了個大概,並且叮囑他不許對任何人說。

在離開之前,我單獨見了慕九言一面,把之前他給我的那些卡,全數還給了他。

他不願收,我就以他的名義把裡面的錢全部都捐給了學校。

我走的前一天,特意去看了外婆,他們把她和外公合葬在一起,就在山深處。

我很意外,我沒有哭,就是安靜地坐了一會兒。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有一種錯覺,此時此刻,能和外公又在一起的外婆,纔是最幸福的。

第二天,我走的時候,教師宿舍樓空蕩蕩的,無論是新來的老師,還是慕九言他們,都去學校上課了。

是的,即便現在學校已經有了數名從師範畢業的專業老師,慕九言、宮久燁和季夢嵐到現在還在給學生上課,只有我,能力不足,專業性也不強,退了下來,平時也就做做後勤打打雜了。

有一段時間還感覺挺失落的,不過現在,倒是爲我提供了方便。

我只帶了我來時帶的行李,還有之前教師節時,孩子們送我的禮物。

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卻都是孩子們親手做出來的,這都是他們對我的心意。

教師宿舍早就滿了,我這一走,也剛好給他們騰出一點空間來。

宋一弦來接我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就緒,他看着我,看起來很不捨的樣子,但最後,卻只是默默地低下頭去,什麼都沒有說。

路上,他也出奇地安靜,就是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的路,自顧自開車。

“夏小滿,我知道你難過,所以我不留你。以後如果你在外面受了委屈,你儘管來找我,我一定義不容辭。”

我笑了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心話,也是真的關心我。

但是,他可能不會明白,像我這種性格的人,能給我委屈受的,只有我最在意的人。

我難過,只是因爲我還在意。

我沒有迴應宋一弦,只是朝他揮了揮手,無比瀟灑地上了車。

在這裡待了近一年的時間,來的時候,我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離開,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甚至已經開始盤算,到底要怎麼樣才能不讓他們任何人找到。

我想去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就這樣一個人活着,也這樣一個人死去。

都說一個人的骨子裡多少都會有自虐傾向,而我,大多數時候這種傾向恐怕還蠻嚴重的吧。

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這個設想還沒有開始,就被扼殺了。

在我上車找到屬於自己的座位時,在我看到那個早早就坐在座位上的男人時,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撲面而來……

上一次是在飛機上,這一次是在長途車上。

“宮久燁,這一次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想應該不會是宋一弦,他不敢,除非是宮久燁狡猾地套他的話。

宮久燁還來不及回話,後頭的座位上忽然探出一個小腦袋裡:“夏小滿,你就認了吧,你啊,是逃不出我們父子倆的手掌心的!”

我頭疼地看着慕恩,忽然想起來,好像他之前有一次出現在我的房間裡過,就在宋一弦把車票給我的那一天。

當時我沒有在意,現在想想,這小傢伙恐怕從那時候就開始密謀起來了吧?

我看着那一大一小,頓時感覺自己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所籠罩。

“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的,這麼陰魂不散!”

我話剛出口,卻遭來慕恩的白眼:“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什麼陰魂不散,我們這明明叫做緣分深!!”

童言無忌?什麼鬼!

宮久燁許是看着我快要炸毛,笑着對慕恩說:“要開車了,快點坐回去,繫好安全帶。”

頓了頓,他又擡頭看我:“你也是。”

我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開玩笑,我纔不想再和他們父子糾纏在一起!

打死我,我都不會和他們坐同一班車的!

沒想要,我剛下車,宮久燁帶着慕恩也跟着下來了,而且,正在我打算和他講道理的時候,車站裡還出現了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慕九言。

正常的話,這個時候,他應該正在給孩子們上課纔對。

看來,我還是太相信宋一弦了,怎麼就忘了他對慕九言的那股崇拜勁,他就差沒有把慕九言當菩薩供起來了,怎麼可能不對他說實話!

慕九言顯然就是來堵我的,見到我,就直接朝這頭走了過來。

宮久燁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等到慕九言走得足夠近了,他忽然沒頭沒腦地道:“夏小滿,和我交往吧。”

他的手也隨之握上了我的手,我反射性地想要甩開他,他卻忽的在我耳邊,以只有我們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對我說:“你難道還要繼續和他糾纏下去?這段時間以來,你難道沒有感覺到一點點委屈?夏小滿,你難道就沒有哪一刻也讓他嚐嚐這種滋味?”

宮久燁的話,像是忽然把我這大半年時間來,積聚在內心深處的負能量一下子都點燃了。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實在是太聰明也太狡猾,作爲一個旁觀者,他一定一早就把我的那些小心思盡收眼底了。

我很不想着了他的道,我也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上他的當,可是,當慕九言帶着不容置疑的氣勢,想要把我從宮久燁身邊拉離的時候,我卻像是觸電一般,躲開了他的碰觸。

慕九言倏地眯起眼,定定地看着我,就像是要用眼神把我整個人都燒穿似的。

我也不甘示弱地回望他,但是話卻是對宮久燁說的:“好,我們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