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偉大的人不在自由的狀態裡,在牢裡他都能偉大,這個偉大是我後面要講的另一種精神氣質,更多的人是精神行爲的自由。反過來,自由的狀態促使他能夠達到一個創造的境界,自由在觀念形態上像個化學過程,不知道哪個東西跟哪根線搭上了就出現了一種新東西。人的狀態是否自由,從說話上也能看出來,自由職業者說話最語無倫次,他很自由,他說話挺招人愛聽的,總有些點或者一兩句話讓你感到真實;但進入程序狀態的人,比如官場主席臺上的人他是不自由的,語言都很枯燥,你不會覺得他偉大。
有人說人生要修三種境界。第一境界修吃飯睡覺,修個沒心沒肺,爹死娘嫁人,照吃照睡。第二境界修正經正常,人往往是要麼正常要麼正經,衚衕裡的老大媽說話正常,但上主席臺說話還是衚衕那套語言,就不夠正經,大家會說這個人不懂事,但要是官員坐在那兒正經,老是那套詞,下來跟老大媽還打官腔,也會讓人覺得這人不正常。所以所謂正經正常就是該正常的時候正常,該正經的時候正經,日常生活的角色和主席臺上的角色都能自如地扮演。第三個境界要修善惡是非,不僅按照正常的是非標準來觀察問題,還要能創造一個是非標準,這就是極度的自由。比如格瓦拉,能夠對抗所有殖民主義的力量,成爲拉美的“解放者”,他自己製造善惡是非的標準。修到這個境界人就偉大了。人逐步從生存階段的自由到了一個角色上的自由,最後達到是非標準上的自由創造,這就是由平凡到偉大。所以,一個偉大的人、偉大的狀態應該是一個自由的狀態。
另外,偉大還是一種創造的狀態。自由一定不按常規,會創造一些新的規則、新的是非標準、新的機會選擇。所有的人只有兩種人生,一種是95%的人按照普通人生存發展的一般遊戲規則去做,25歲要結婚,27歲生孩子,當了爹媽以後帶孩子學鋼琴,配偶下班得回家,節假日陪孩子,這就是正常。按這套規則下來,基本有個安全感,能正常生存。但還有5%的人有第二種人生,這些人創造生活、改變命運、挑戰未來,比如大導演張藝謀下班要回家,人們會覺得張藝謀不正常。他們已經過了正常的線,他們的是非標準進入了另一個狀態。這些人我們認爲是在創造。超越常規造就了張藝謀的偉大。如果他下班回家,他沒有創造,還是正常的生活狀態,大家會認爲他平凡,會說他是人而不是平易近人。我們說一個人平易近人,某種意義上就是承認說他已經不是“人”了。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偉大就是不按常規的人生對付日常的生活狀態,那麼在工作上他才能夠有偉大創造,比如創造商業奇蹟、科學發明等,不管哪個,被我們稱之爲“偉大”的人肯定是做了別人沒做到的事。我們把沒做到的事冠之爲創造。
同樣,在社會運動當中,也有很多這樣的故事:焚書坑儒也是個創造,秦始皇夠偉大;決戰匈奴也是創造,漢武帝也偉大。至於歷史怎麼評價,時間自有公斷。偉大總是在一種創造的過程中,在不按常規的狀態思考和創造未來中。
偉大還是一種狀態,就是荒誕的狀態,這個很少有人觀察到。偉大的人都有一種荒誕感,都是別人覺得他很偉大,他自己卻認爲很荒誕。這個狀態很有意思。假如別人認爲你偉大,你不認爲自己很荒誕,你認爲自己真偉大,也就是老百姓說的“你真以爲你了不起”、“當自己是個人物”,走到哪兒真端着拿着,大家會說你太拿自己當事兒。偉大的人都會有一種深刻的自由狀態,都會把自己放在歷史長河中觀照自己,知道自己在演什麼。實際上,如果真按大家給你的角色演,那就是淺薄。所以我真的在小範圍見到這樣的人時,發現他們其實都是有荒誕感的,都很會調侃,因爲非常清楚自己怎麼回事,別人吹捧沒用。
所以,偉大是一種狀態,自然的狀態,自由的狀態,創造的狀態,荒誕的狀態,以及自我觀察中的一種喜劇或悲劇角色。
偉大的基因
偉大實質上是一個基因。我們觀察偉大的時候往往把因果關係顛倒過來。比如人們通常認爲柳傳志今天能做出這些成就是因爲他偉大,事實正好相反,因爲他有偉大的基因,今天才會變得偉大。偉大的原因恰恰是他偉大基因發育的結果。偉大之所以是個基因,因爲偉大其實是一個理想,這個理想和我們通常說的夢想不同。因爲理想有很多,一種是社會價值的取向,這是基因。或者說是社會理想,是社會價值觀的一種取向。我們經常開玩笑說,30歲不結婚人家認爲你嫁不出去,你一輩子不結婚就是一種活法。這就是價值取向,社會行爲方式的價值取向。你如果有這個基因,你一生就照着去做,就會變得偉大了。所以一種社會價值取向會變成一種偉大的基因。
偉大這種基因也可能是一種意識形態。比如,比如宗教狂熱。這種意識形態的基因根植於你內心世界,然後會引導你變成一個“瘋狂”的人。如果沒有這個基因在裡面,印度的甘地怎麼能成爲這樣呢!這個基因特別的頑強,它就能發育出“偉大”。偉大的基因也是一種情感,比如偏執地對一件事情喜歡、投入。一開始可能是種情感,比如楊惠珊,她偏執地喜歡琉璃工坊,剛開始時傾家蕩產,最後變得偉大,被認爲是企業家和藝術家,這種情感既不是宗教也不是意識形態,也不是社會價值的觀念,而只是一個偏執的喜好。偉大就埋藏在這些基因裡,這些基因發育出一個東西,相當於一個導航的系統,能夠正確地引導自己,比夢想更加具體、更加微觀,而且更加精確。
比如柳傳志曾經講過:在早期公司內部人事矛盾激烈的時期,我就採取一個辦法,讓所有人車坐得更好,房子住得比我還大,錢多多地發。我全都給你了,那我剩下什麼?我就剩下領導的權力,我就可以領導你!他爲什麼會這樣呢?因爲他追求他的信念,他極其執著的基因就是要做成他自己的夢想,把中間該甩掉的都甩掉。如果他沒有這個強烈的成功的、偏執的基因,以及這種偏執背後的社會價值取向,他不可能變得偉大。
偉大的人之所以偉大,從來都是把大道理留給自己,小道理留給別人。一般的人都是把小道理留給自己,大道理留給別人。比如我們講的奉獻,平凡的人總是讓別人奉獻,自己偷偷地索取,而偉大的人真的把這當真,於是他真正地奉獻,就像柳傳志,我什麼都不要,但是我要一個可以領導你的權力,領導組織的權力,通過領導組織的權力,我的夢想得以實現。得到更好的車更大房子的人,也就是得到車得到房子,僅此而已,最後失去了偉大的機會。所以要想成爲偉大的人物或成就偉大的事業,一定得擁有這種基因,具體表現在把所有別人不信的大道理都擱在自己身上,於是你就不跟所有的人爭,爭即不爭,不爭即爭。
也就是說我不爭你們要的不偉大的東西,我就爭一個偉大的資格,而偉大資格的前提就是我都奉獻了,得到了你們都不要的扔掉的大道理,最後結果就是我永遠都在你們上面。所以叫做“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好像是奉獻,但我得到一個大私。我不爭小利爭前途,不爭局部爭全局,不爭現在爭未來。當一個人擁有未來,擁有整體,擁有管理領導的權力,就一定有一個偉大的未來在他手裡。而普通的人只爭現在不爭未來,只爭具體不爭原則,只爭一個具體角色的快樂不爭整體的自由度,他就永遠是個被領導的狀態。所以偉大表現爲領導者和所有被領導者爭的東西不一樣。所以你要做一個組織的領導者,你爭的一定是大家不爭的。
比如我做企業的過程中,我對投資者會有很多承諾,其中有一些重要的承諾可能會導致傾家蕩產。普通人會考慮,總得留點過日子的錢吧。我的想法就是0和1,要麼絕對的成,要麼算了,中間狀態沒有意義。比如我們曾經有個投資者進來,他非常簡單,說,你只要承諾如果這三年你能做到一個什麼狀態,而且現在告訴我這些話都是真的,那我就可以簡單審計,即很快結束這個事情,但你要籤個協議,不僅拿你的資產,而且還要用你自然人的所有財產擔保,即承擔無限連帶責任,只要你說假話,一分錢沒有,然後你還得在這幹,幫我幹三年。我答應了。
三年過去了,沒出任何問題……但正因爲這樣,我在團隊裡就有絕對領導權。我爭得了這個以後贏得了團隊、投資人所有的尊重。律師寫得很清楚,你的有形的股權、資產以及個人名下的包括自然人名下的財產通通都壓在這上面。我看到的很多人都能夠做這樣的選擇。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爲冒險精神,但實際上,他內心有一個基因,一定要成就這個事情,這個基因在身體裡不斷地異化發展,到這個時候他就會往這個方面想,不會想別的。這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是挺難的事,要商量一下的。商量什麼?原來就什麼也沒有,還商量什麼……我住了十二年地鋪;第一個房子很小,在恩濟花園;第二個房子也很小……所以永遠都是零的狀態,只有這樣才能想未來,纔有無限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