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離開後,偌大的辦公室裡只剩下空調低沉的嗚咽。餘暉感到自己慌亂的心平靜了些許,他望了望自己緊湊的日程表,開始懷疑自己終日忙碌的意義何在。
我事業有成,受人尊敬,可是我連自己最愛的人也保護不了嗎?是不是擁有了之後,纔會明白自己追尋的東西其實毫無價值……我從何時起才恍然發現,或許我始終渴望的,不是世俗之人所汲汲追求的吧。那麼,我現在還可以彌補些什麼呢?
女媧難補天,破鏡難重圓。我的愛情已經悲劇了,那麼,孩子們也要重蹈我的覆轍嗎?
他哲學般的思考慘烈的陣亡了,紛擾的思緒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打斷。
“嘿,小一,打開門吧!”餘暉對着智能助手喊道。他的智能助手叫做小一,質樸簡單的名字,卻不像店小二那般俗不可耐。
吳清總喜歡和CEO的“小一”聊天,說的最多的一句是,“小二,你今天好嗎?”
衆人皆知,CEO的智能助手是個臉上沒有表情的殺手,倘若你抱着逗逗她的心思,只會得到一句冷漠的迴應,“我是小一,請叫我小一。”
沒有人細究“小一”名字的由來。只是有一次,CEO卻對一向友好相處的智能助手發了脾氣。因爲那傢伙說了一句無厘頭並且很狗血的話——
我不是小一,你醒醒吧。
吳清聽說了這件事後,篤定的說,一定是“小一”的程序出了bug,不然爲什麼會在日復一日的“我是小一,請叫我小一”之後,莫名其妙毫無徵兆來了這麼一句話。
小一該拿去維修了!吳清做了如此的判斷,CEO卻不曾說過類似的話。等到他支去的程序員屁顛屁顛上門想要把“小一”扛走,好好檢查一番的時候,他們卻被氣急敗壞的CEO不由分說趕走了……那天,CEO發了好大的火,連帶着最受寵的吳清也因着受了牽連。於是CEO的《壞脾氣不光彩史》上又多了一筆。
“請進!”
“CEO!麻煩您給我批個假!我今晚有重要的事。”小漫躡手躡腳的走進辦公室,脆生生的請求道。
餘暉不耐煩的擡頭,“咳,你沒看出來我陰沉個臉嗎?這個時候還往槍口上面撞。你是不是不想在公司待着了?”
身爲秘書的小漫自然很會識別臉色,連忙更正道,“別別!我不請假了!您可千萬別聽吳科長的一面之詞,自從擔任他的秘書以來,我……兢兢業業,辦事極爲認真負責……”
餘暉的視線從遞來的請假條上移開,一頭霧水,不知所云,他詫異的審視着小秘書,“吳清?他沒跟我說什麼呀?你託他向我轉達了什麼嗎?”
小漫緩緩鬆了口氣,慌忙掩飾道,“沒沒沒,他沒說什麼最好。是我誤會了。沒事,我走啦!打擾您工作了。”
她沒能走幾步便被CEO充滿磁性的聲音叫住了,“等一下,你不必這麼怕我,我其實是個很和善的人。假我準了,好好約會去吧。我可不願意做拆散牛郎織女好姻緣的王母娘娘。還有,下次請假的理由別寫爸爸病了,你爸爸這個月可病了好幾回了。”
小漫跑回來接過假條,感激涕零道,“咳,我也不是故意咒他的,實在是到了下筆的時候,寫出來的就是爸爸生病。可能是小時候請假條寫多了,養成了習慣……您哪能是王母娘娘。您是英明神武的玉皇大帝!我是多幸運,才能夠遇到您這樣善解人意、寬宏大量的boss!”
她注意到CEO悽苦的臉上添了一抹淡淡的笑,CEO其實並不顯老,卻不知爲何總是面露愁苦之色,平白添了滄桑之感。
她想當然的認爲:CEO這般白手起家、功成名就的人物本該意氣風發,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又有什麼值得愁苦的呢?難道真是傳聞的家庭矛盾?
正當小漫暗自揣摩之際,只聽CEO吐槽道,“小漫,瞧瞧你這油腔滑調的,都這跟着吳清學壞了。本來我公司的人都是恭恭敬敬,老老實實的。”
她趕緊站直了,手裡攥着請假條,“您要是不喜歡,我馬上改!求您別炒我魷魚啊!我之前在投行櫃檯待着,實在是太苦太累了。您讓我上哪裡找我們公司這麼好的差事啊!”
CEO淡淡一笑,“罷了,都像我現在的秘書一樣悶悶的,也沒什麼好的。自打吳清走了,我的辦公室裡可少了歡聲笑語。我看你是個屬於那個叫什麼‘段子手’,口才超棒的天才型選手,願不願意當我的秘書?”
小漫被賦予了段子手的誇獎,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唔,那錢秘書怎麼辦?”
餘暉面對着一臉稚氣的小員工,詰問道,“怎麼?我堂堂CEO就不能有兩個秘書?”
小漫猶豫了半晌,繼續試探着問道,“那我離開了人事科,吳科長的新秘書要誰來當?”
餘暉又好氣又好笑,板起臉訓斥道,“你這小姑娘管的也太多了!你只需要回答,你願不願意當我的秘書就可以了,其他人事調動是我的職權。”
面對CEO一副“你再不表態我可就反悔了”的神色,小漫急忙答應,“我當然願意!您可是雪中送炭,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您不知道,我男朋友因爲吳科長是單身人士,總是緊張兮兮的,要是我當了你的秘書,我男票就不會神經兮兮問東問西了。這下我就不用擺個苦瓜臉了。”
餘暉忍住笑,假咳了一聲,忽而疑惑道,“男票是什麼?”
小漫自然的衝口而出,“咳,您可真土!男票等於男朋友……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您土的……唉,我又說錯話了,您一點也不土……我嘴可真笨,您千萬別嫌棄我……請原諒我無意的冒犯。”
“唉,我一向一言九鼎的。現在收回任命已經晚了。好的,那就說定了!明天起到我這裡報道,不對,我明天起要出差幾天,你方便跟着我去嗎?東林市,東林大學。”
“沒問題,我小漫我願爲CEO差遣!可以知道是什麼任務嗎?”
“替我女兒解決一樁麻煩事。”
“您女兒?您似乎很少提及她。她是東林大學的高材生嗎?”
餘暉手對着沙發一指,“如果你願意聽我傾吐,就坐下吧。”
小漫依言坐在沙發上,雙腿併攏,一隻手託着下巴,儼然一副合格的傾聽者的姿態。
“我其實真的很愛很愛她,但我因爲工作忙碌忽視了她。當我發現這一切時,我似乎和她已經相隔很遠了。她的眼神總是充滿憂鬱,她的心思總是難以捉摸。她現在遇到了些麻煩,我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夠幫到她。作爲父親,我尊重她的決定,擔憂她的未來,我希望她能夠幸福。”
“您女兒,應該是那種把心事埋藏在心底的敏感少女吧。我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麼,但我希望您能夠跨過溝通的鴻溝,鼓起勇氣和她溝通交流。我想,她現在非常非常需要您。”
“那她會願意和我說嗎?我會不會說錯話,給她心裡添堵呢?”
“咳,您不用顧慮這麼多,拿出您的真誠,僅此而已。”
CEO盯着小漫的眼睛,將信將疑道,“那成,多謝你!沒其他事情了。你快去吧,約會要遲到了。記得晚上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早八點公司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