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白從未去過東林大學的後山,隱約聽說那裡有着天文學院的研究基地。在她心裡,天文是個浪漫文藝的學科,比起什麼財務管理,金融學要大氣許多。
她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專業,當初選擇財務管理也只是不討厭它罷了。她打心裡牴觸醫生和教師的職業,儘管對從事它們的人羣懷着尊敬之情。
她極度討厭生病去醫院,討厭面無表情的白大褂,討厭打針和抽血。餘白的血管很細,護士扎針的時候總是得死命敲打她的手背,那些不聽話的青筋才能夠暴出。
然而,在一次獻血過程中,餘白被發現她的血液流動的很快。同樣的管子,別人都抽上了個二十分鐘,而她似乎一下子就被抽出了300毫升的血。護士開玩笑道,同學,平時可要多注意,別不小心弄破了,你的血流的比別人快的多。餘白事後依言去查了血小板,並無任何異常。
是啊!當我狠心劃開手腕的時候,面盆裡的水很快就紅了。
餘白也不喜歡教師的職業,老師們的說教就和林落梅的說教一樣,雖然知道是爲了我們好,但就是感激不起來。她相信自己當了老師,一定會極度寬宥而喪失威嚴,甚至誤人子弟。
聽室友提起過,有些時候,天文學院的學生們會帶上儀器,在後山上面搭個帳篷,夜觀星象。餘白閉上眼想象着那情景,在浩瀚的宇宙前,我們每個人都是如此渺小啊!她睜開眼,癡癡遙望着夜空中的一顆耀眼的星。
你說小王子真的居住在某顆遙遠的星球上嗎?小王子還守護着他最心愛的那一株玫瑰嗎?
她有些期盼能夠遇到天文系的學生,又希望着後山上無人。
“少爺!她一個人上了後山。”
方澤言沒好氣的說,“天文山嗎?天這麼黑了,她去了山上?不會真的要?……你們千萬盯緊了她,別讓她出事!我馬上過來。”方澤言皺眉,拿起外套衝了出去。他奔跑着撕心裂肺道,“餘白,你就這麼嫌棄我嗎?寧願一死也不願意嫁給我?”
後山的海拔不高,充其量是個小土坡的水平,不能與她和易塵一起去過的棲梧山相較。對哦,又是一年棲梧山的紅楓節了。海拔越高,氣溫越低,餘白麻木的向上走着,外套的拉鍊依舊開着。凜冽的風從她的襯衫領口,袖口,胸前,四面八方涌來。她大口喘着氣,感到空氣有些稀薄,卻不願停下向前的腳步。
草地上沾了一點雪,枝丫上也有,只是雪的痕跡很少,距離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場面還有段差距。她輕輕觸碰點綴在枝頭的雪,夜色爲雪披了件深色的外袍。雪在她的掌心一點點融化。
若是白天來看,那雪應是純白色的吧。
只可惜地上的積雪一經衆人踩踏,便也骯髒不堪。
雪一定很委屈啊,她可是潔白無瑕的小天使啊!如果雪花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還會不會願意降臨人間呢?
後山都沒有什麼岔路嗎?所以就這樣向上爬嗎?
一路上都沒有人。也對,這麼惡劣的天氣,誰會夜裡來山上呢?
餘白終於到了山頂,見到了傳說中的那臺天文望遠鏡。周邊圍着欄杆,上了鎖,她無法靠近。本來還想透過它看一看空中的星呢?算了,我就用肉眼看看吧。
餘白突然脫了外套,挑了一處略隱蔽的地方,就地躺倒,她感到後背徹骨的冰涼,咬牙拼命剋制自己想要極速坐起的生理反應。餘白單薄的襯衫根本無濟於事,可是,她真的想躺下看一看天上的星。
後背有幾處尤其冰涼,可能是沾上了地上的雪吧。
我似乎看到了手捧着玫瑰的小王子……
“你們幾個笨蛋!跟個人都能跟丟!?”方澤言氣急敗壞的跺腳。
“天黑了,看不清楚,又這麼冷。她走的飛快,像打了雞血一樣。我們幾個男孩子也體力不支啊,少爺!”
“你們確定她在這後山上嗎?”
“確定,她是上去了。”跟班們互相眼神確認後,斬釘截鐵回答道。
“多叫點人來一起找,她是餘白!萬一她死了,學校會怎麼處分我,你們不知道利害嗎?”
“是是是,少爺您別焦急,你們幾個繼續找。我去找人來!”一個少年帶頭說,得到方澤言不耐煩的回答後一溜煙跑了。
“你,去找學校保安處的人過來幫忙,就說是我方澤言要找人!”
“你,打電話叫有空的人都過來!”
“還有你,通知易塵來後山!”
“其他人,跟我走!”一連串的指令被飛速下達。
“少爺,您拿着我手機,開了手電筒!唉,小心地上滑!”
餘白在一陣比一陣強烈的呼喚中睜開了眼,迷糊的看到了自己最不願見到的人。
“怎麼……又是你?我不想……見到你。”
方澤言冷哼一聲,“沒良心的。要是我不來這山上,要是我放棄找你,你就死在這後山上了。”
“我沒想……死的。我只是在……看星星。我看到了……小王子的玫瑰花。唔……太冷了。”
餘白試圖挪動一下,卻發現自己的身上被蓋上了好幾件外套,壓的她無法動彈。她吃力的望着簇擁着自己一圈的人牆,都是些不熟悉的面容,她感到由衷的抱歉。
“這些外套……都來拿走吧,你們都……凍紫了……嘴脣……”
方澤言不發話,那些男孩子依舊不敢上前,拼命搓着小手,時不時蹦跳幾下。
“少說些沒用的話吧。你個傻子,不知道自己額頭燙的要命,剛剛怎麼都叫不醒嗎?你能起來嗎?”
“你先把……衣服都移開。”
方澤言示意大家都圍的近些,想要把刺骨的寒風與他心愛的人隔斷開來。
“我自己……穿”,餘白試圖舉起無力的手臂。
方澤言瞪了她一眼,在微弱的手電筒燈光中辨認出她的外套,幫她穿上,又幫她穿上自己的外套。他不顧地上的寒冷與污穢,繼續坐在地上抱着她,承受着她時不時徒勞的掙脫。
“你們的外套,都來拿走吧!”
“少爺,您快穿上外套吧!實在太冷了,您感冒了可怎麼辦?”
餘白竭盡全力想要站起來,卻又徒勞的直不起腿。她聽到救護車的聲音,驚疑道,“救護車嗎……幫我?”
“剛剛真的以爲你死了。”傳來了一聲幽怨的嘆息,山谷間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