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塵輕輕俯下身子,在餘白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熟睡中的餘白微微皺着眉,安靜的像天使,易塵輕輕說,似乎又是在自言自語,“你一直在爲別人考慮,爲別人活着,這一回是打算自私、任性地拋下一切嗎?你以爲這樣就可以解脫了嗎?留我一個人要怎麼辦呢?”
怎麼辦?怎麼辦?
易塵的腦子嗡嗡作響,無助的像個孩子,他瘋狂地拷問自己撕裂的內心,“我要怎麼辦?我爲什麼沒有多關心一點餘白?”顆顆晶瑩滾燙的淚珠滴落在餘白青筋分明的手上,摻雜着深層次的後悔和無奈。
門外的餘暉第一次見到易塵落淚,“那個滿身驕傲、嘴上不肯服輸的孩子,終究還是哭了嗎?”餘暉長嘆一口氣,默默踱到病牀邊。易塵察覺到他的存在,蹭地一下子站起來,使勁把餘暉撞向病房外。
“有什麼話出去說,別吵到餘白!”
走廊盡頭,易塵眼中充滿憤恨,“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餘暉嘆了口氣,“塵塵!”
“等下,你叫我什麼?”易塵猛地睜大眼睛。
“塵……塵啊,有些陳年往事我本不想提起,但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了,繼續瞞下去只會……讓事情更糟。你應該去問問你母親,問問那個……白依,你父親是誰?”
易塵乍聽到自己母親的名字,露出驚訝的表情。等餘暉用他沙啞的聲音說出“你父親是誰”的時候,易塵愣住了,“我爸爸是誰,翻雲覆雨的餘董事長不是早就調查的一清二楚嗎?你都能說出我媽媽的名字,還不知道我爸爸叫易非嗎?小白都和我說了,你嫌棄我爸爸是送外賣的,嫌棄他以前做假賬,嫌棄我們家髒,所以千方百計地反對我們交往。可是在我心目中,我爸爸多麼是正直善良、吃苦耐勞的一個人啊!因爲莫須有的做假賬的罪名,沒有單位再僱傭他。他爲了付我的醫藥費,心甘情願去送外賣?風雨無阻、披星戴月!當年老實的他只是當了別人的‘替罪羊’!他爲什麼要承擔你們這幫無知的人的譴責?爲什麼要承擔世俗的嘲諷和謾罵?他在我心裡,一直是最好的爸爸!”
“餘白曾對我說‘你是個有所作爲的企業家’!只是留給她的時間太少了,也不能真正瞭解她內心的想法。可是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爲太讓我們失望了,也是你,傷透了餘白的心!”
“抱歉,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向你道歉,也向白依道歉……爲我十幾年前的衝動任性和佔有慾……”
易塵緩緩放下自己攥緊的拳頭,踉蹌着後退幾步,喃喃自語,“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怎麼可能……”
餘暉揪住易塵的衣領,把有氣無力的易塵抵到牆角,露出猙獰的表情,“不相信什麼?不相信我讓你離白白遠一點的善意警告?還是不相信我是你的……”餘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鬆開手,把溜到嘴邊的那兩個字生生嚥了回去。
“吳秘書,送易塵回家吧。他家在,武進區青普街11號。”
吳秘書垂着頭,“是,董事長。”
易塵幾乎是被吳秘書擡進了車,他覺得渾身沒有力氣,彷彿剛剛在雨中奔跑了一千年。
“他說的是真的嗎?所以這纔是小白輕生的原因嗎?”
吳秘書不知如何作答,打開廣播試圖掩飾尷尬的氣氛,“這裡是音樂廣播電臺,傾聽世界的聲音,你想聽的,我們都有。下面請聽暱稱爲‘愚公移山到頭來也是白費功夫’的聽衆點播的一首‘一千年以後’,這是一首林俊杰在2005年創作的老歌了,不知是否能勾起你們的一波回憶殺呢?”
“心跳亂了節奏,夢也不自由,愛是個絕對承諾,不說,撐到一千年以後。放任無奈,淹沒塵埃,我在廢墟之中守着你走來喔。我的淚光,承載不了喔,所有一切你要的愛……”
易塵漸漸呼吸急促起來,“餘白,愚公移山到頭來也是白費功夫?你在暗示些什麼?就算所有人都遺忘了你,哪怕全世界都拋棄了你,你還有我啊!你爲什麼那麼狠心決絕?你是在報復他們,還是在報復我?”
“易塵?你還好嗎?”吳秘書向後座投來關切的目光。
“關掉廣播……關掉”,易塵記得這是他那天說的最後一句話。
易塵輕細的聲音被密集的雨聲壓倒,沒有聽見應答聲的吳秘書心口一緊,連忙一腳剎車,顧不得撐傘便衝下車。他打開後座車門,易塵側倒在後座上,一隻手捂住胸口,表情痛苦而扭曲。
“孩子!你!你堅持一下啊!我送你回醫院!”
不到十分鐘的功夫,一輛飛馳而來的黑色奔馳重新停在宏博醫院門口。慌張的吳秘書抱起易塵,“快送急救室!急救室!”
看着面色蒼白的易塵被推進去,吳秘書整了整襯衫的領子,定了定神,然後撥通了餘暉的電話,“董事長,我們現在回醫院了,易塵他好像犯了心臟病,正在一樓的急救室,您看要不要過來一趟?”
餘暉皺了皺眉,頓了頓,“馬上打電話給他的父母,我記得調查資料裡有,你查下。唔,算了,我手機通訊錄裡也有,馬上發你。另外……隨時向我彙報病情。”
餘暉慈愛地注視着昏睡中的餘白,“白白,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是誰?都是我的錯,是我傷害了你,也傷害了他。或許我應該親口告訴你……你們真相的,可是我只想把傷害減到最小啊。白白,易塵他現在和你一樣病了,你任性地躺着,他也倒下了。你會不會怪我狠心不去看他一眼?可我害怕見到白依,更害怕見到他爸爸,害怕我們的秘密傷害到更多的人。你和塵塵都是好孩子,是我當年的執念害了你們。你曾說,你就算後悔了也不會說出口。你要是知道易塵因此病的很重,你會後悔嗎?”
“白依說的對,哪怕有一天我在商海叱吒風雲,在處理情感問題方面卻總是像個傻瓜。這一次,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我不得不拆散你們。我只是想讓你對易塵死心,誰想到你會萬念俱灰?”
“白白,以她之姓,爲你之名。我承認當年的我很自私。可是你知道嗎?當有一天你說‘喜歡我給你取的名字’的時候,我的眼角居然溼潤了。我笑着問你爲什麼,你說因爲你喜歡白色,非常非常喜歡白色。對哦,你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喜歡白色的鮮花,但你好像還沒告訴我喜歡白色的理由。你可以告訴我嗎?“餘暉沒有等到答案,自顧自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嗎?你白依阿姨也最喜歡白色呢。彷彿很久以前了,我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我買過白色的康乃馨送她,她非但不領情,還怪我亂花錢呢。別說呢,我突然發現你們的性格還真有點像,驕傲、執拗、不服輸,只是我和她相處了那些年,終究是不瞭解她,不然她也不會選擇了易非。我現在也不瞭解你,事情纔會發展成這樣。好了,白白,大概你也聽的煩了吧,我居然嘮嘮叨叨說了這麼多。我們好久沒這樣坐下來,好好地聊聊天了。現在,我該替你去看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