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值班的是華強跟護士長李慧敏。
李護士長不到四十歲的人,大概是很注重保養的原因,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和善白皙的臉上永遠掛着微笑,因爲身爲一個科室管家婆的角色,平日裡偶爾嚴肅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真正的怕她。反而在有溝通不了的病人家屬,解決不了的問題的時候大家想到的總是她。
科裡每每有蠻橫、不好溝通的病人家屬,大呼小叫的意見滿天,所有護士輪番上陣都不能安撫的時候,李護士長一出面總能逢凶化吉。一方面源於她身爲護士長特有的氣場,更主要的是她超強的耐心跟溝通能力。
所以華強對這位大姐級別的護士長一直是崇敬有加。
“小華,你多大了?”
“25了”
“恩,也該有個對象了呢,怎麼樣?現在有行動了嗎?”
“還沒呢,也還不算大。”
“哦,”李護士長一邊用鏟子攪着鍋裡的餃子,稍稍停頓了下突然說:“你覺得咱科裡的許娜怎麼樣?”
“許娜?”霧氣騰騰裡,華強分明看見李護士長眼神中,閃過一絲少女般的狡黠,“嘿嘿,還好啊。”
“呵呵,還好?什麼叫還好啊,可得抓住機會哦?好女孩可不是時時處處等着你的。”
呵呵,華強心裡暗想,莫不是讓李護士長覺察到什麼了?
李護士長見華強沒什麼反應,揮動着漏勺盛起滿滿一盤餃子。“好了,我撈,你送。”
每年的除夕夜,病房裡住的病人就都走的差不多了,即使沒恢復到出院標準的,只要家離得近,病情允許,也都請假回家過節了。所以病房裡就只剩一些家遠的,或者是病情不允許請假的病人。
這麼重大的節日裡,看着窗外濃濃的節日氣氛,每個病人都少不了思鄉愁緒,有的甚至哭哭啼啼的掉眼淚。
所以張主任每年都會從科裡拿出一點錢,買些水餃乾果之類的,搬出病房裡唯一的高幹病房的電視機,放到實習生示教室的大間裡。讓值班醫生護士下好水餃送給每個病人及家屬牀前。乾果水果擺在實習生示教室的環形辦公桌上,這樣有些可以行動的病人或家屬,就可以一起看春節晚會,也可以解一解大家的思鄉之苦。
不一會兒,從病人那兒蒐集來的各種吃飯的傢伙事兒,就已經分別盛滿水餃送了回去。李護士長將最後的餃子盛作兩份,將一份遞給華強,一份自己端着,“吃吧,年夜餃子可是很講究的。”
華強接過來,跟護士長一起走出開水間,輕輕帶上門,端着餃子一邊吃着走向實習生示教室。
“大家過年好啊……”一走進門,桌子周圍已經坐滿了人,還有幾個病人家屬站在病人身邊,有幾個也正端着水餃邊吃邊看晚會。看見華強跟護士長過來,有幾人站起來,“華醫生、李護士長你們來了,坐,你們坐。”
“不了,你們坐吧,我們一會還有工作要忙。”華強進屋找個窗臺附近斜倚着站了,李護士長卻向大家擺了擺手,仍舊站在門口。站在這裡,若有病人來,或者病房裡有什麼情況,都能第一時間看到。
呵呵,氛圍不錯,這麼多人,熱熱呵呵的坐在一起,若不是是因爲住院才湊到了這兒,這會的氣氛一定高昂的很。
“華醫生,有病人了。”華強剛吃完水餃,就見門口的李護士長喊了他一聲急急的跑出去。
“大夫呢……大夫都死哪兒去了……,急診讓進病房,病房又不見有人,你們什麼醫院?”兩個青年人擡着個擔架,其中一個肆意叫喊着。
媽逼的,大過年的就被人罵,真是不爽,華強一出門就是一聲呵斥:“喊什麼喊,這兒是醫院,請你不要大聲喧譁。”
擔架上是一位年逾七旬的老人,一臉痛苦,臉色蠟黃,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出現在額頭上。右手緊緊的抓住左臂,左臂無力的下垂在身體一側。看來是左上肢的問題。
將病人擡上處置室的檢查牀,華強一邊聽着另一位青年說着病人受傷的具體情況,一邊進行體格檢查。老人左肩關節空虛,上下未見明顯的壓痛及骨擦感(一種骨折的體徵),應該就是簡單的左肩關節脫位。
“應該就是個左肩關節脫位,你們讓一讓,現在我給整復一下。”華強擺開架勢就要實施治療。
“應該是?你能確定嗎?你就整復?”剛纔叫嚷着的青年人大聲說道,“趕緊讓你們主任過來!”
媽媽咪噢,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小子誰啊,你說叫就叫。
華強剛要發作,李護士長拽了拽他,示意他不要衝動。“那好吧,你跟我來。”華強示意一個青年人留在老人身邊,一個跟他去打電話。
華強故意按了免提,撥通楊德輝的電話,心想,媽逼的,你不是不放心我嗎,那我就給你叫個高級大夫來。
“楊主任,科裡來了位病人,不太信任我的治療,你看是不是親自過來看看?”
“哦,小華醫生,什麼病人?”楊德輝懶洋洋的聲音透過聽筒沙沙的傳過來。
“應該是個肩關節脫位。”
“我今天換煤氣罐扭着腰了,沒什麼特殊病人就別叫我了,這種情況多跟病人交流下嘛。啪……嘟……嘟……嘟……”
我擦,這廝撒個謊都不會撒,誰家他媽會在年三十纔想起換煤氣罐啊。華強放下聽筒心裡暗笑。
“聽到了,主任身體不適。”華強裝作無奈的聳了聳肩,說。
“那你能保證確定肩關節脫位,並且復位後就能好嗎?”青年人一看沒招了,語氣已經緩和了不少,但仍舊**味很濃。
“住嘴!”一個氣場很足的相貌堂堂的中年人,被一羣人簇擁着走進來。
“這我不能保證,要不你們再擡下去拍片吧,我給你開單子。”華強哪管來的人是誰,自顧自的開着拍片單子。
“醫生,我父親他什麼情況?”中年男人從青年人那邊上轉回臉看着華強的問道。
華強也不再這麼計較那年輕人的傲慢無禮,從容的說:“病人考慮是肩關節脫位,應該馬上覆位治療,他不信任我,要找主任,主任身體不適,電話中說來不了,既然你們不信任,那你們還是先去拍片吧。”
雖然一切都要爲了病人儘快解除痛苦,但對這種傲慢、不信任的家屬,華強從來是不介意讓他們多花點錢,多受一會兒病痛折磨的。
雖然臨牀中很多疾病是沒有機會、也沒有辦法做到診斷明確的,但對這種病人每一步的治療務必要做到有理有據,檢查務必要徹底,診斷務必要做到百分百的明確,否則事後哪怕有一點小瑕疵,也是很容易讓他們“惡鬼纏身”。
“可是你都不能確定是脫位,爲什麼就要給復位?”那青年仍不服氣的說。
媽逼的,如今的大夫都不敢說很確定的話,就是被你們這些自認高明的人逼得。華強冷眼看着青年人心裡暗忖道。
“混賬!”青年人的後腦重重的捱了一下,“沒看見你爺爺現在痛苦的樣子嗎?”看來這中年人的氣場不是白給的,還算明點事理。
“醫生,需要復位,您就復吧,真需要檢查的話,先復位再檢查。”中年人客氣的說。
“那可是有風險的,若是有骨折可就麻煩了。”華強明知道,這會去拍片連找人帶擡來擡去的要費些功夫,可還是堅持着。